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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18日婆缪峰登山及事故报告--转自:盗版岩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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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9 23:12: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014年8月18日婆缪峰登山及事故报告
本帖最后由 bince 于 2014-9-9 08:38 编辑


攀登人员:伍鹏. 王滨. 赵忠军. 罗柳生

作为风的兄弟和朋友,以及这次整个攀登过程中自始至终和风一起的人,我将尽可能详尽的把整个攀登过程回忆还原,但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忆会让脑子无边无际的飞起来,飞到某一天,某一刻,某一幕。而风总在里面。

我想请求不要问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我会尽可能的详细再详细告诉你整个过程,但不要问你们为什么不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会告诉你我们的错误或者致命之处。对于我们,没有如果这个词。如果真的有如果,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2004年10月婆缪峰东壁  老K .风 .王大 .赵四 .大虫子到达大约4600M,连续大雪 攀登无果下撤。同年12月老K及卢三哥在骆驼峰雪崩遇难。

2014年8月10日,风,王大,我在成都碰头,新加入了柳州的哥们箩筐,他在2012年和我一起爬过婆缪东壁转东南,到达5000M的山脊。大家说说笑笑,没有啥仔细的计划也没有明确的目标性更没有明确攀登队长什么的,更像是一次随性的假期活动(问题1)。在成都购买些气罐和食品后,风领着我和箩筐特意去了趟武侯祠附近买了风马和经幡。晚上清点器材,除了个人装备,公用器材包括3条60M 8.3动力绳,25个左右机械塞,一套岩塞 ,10颗岩锥,1把小36V博世电锤,10个挂片以及大量扁带,一些辅绳和散锁。登山许可证已经前期办理后好了。我们就决定第二天直接到日隆。

8月11日,上午一早出发,王大迟到,几个车的司机互相等,映秀的关卡各种乱象。在巴郎山口,四人在垭口的石头上祭起了风马。风说有一次撒风马,山上的风把风马全部远远的带走,一片也没落在原地。下午到了日隆住三嫂家,东西放下就先到阿坝州四姑娘山风景区管理局户外中心办好登记手续,联系好了背夫马匹,天气不太好,在微博微信上和另两个攀登队王二和小河互相逗乐鼓劲。各路天气消息显示最近几天会有两天好窗口。风略有不适应。当晚,四人在三嫂家微醺。

  8月12日,雨从早下到中午才停,我们决定推后一天进山并再次清理装备,减少携带量。大家状态不错。我和风去镇上买了一块4米X5米见方的大塑料布。王大晚上摸黑骑车去冰石酒吧友情价购得伏特加一瓶。



8月13日,多云间晴。步行进山,喇嘛庙-上甘海子7km用时70分钟,上甘海子到木骡子3.5KM50分钟。木骡子返回约500米过河到4200大本营约2.5个小时。因为之前两次下山返回都出现过迷路情况,因此特意沿途做了路标。营地和十年前一样,两顶帐篷依旧搭在同样的地方,风和王大的帐篷甚至还是十年前那顶,只是大家的言语中已经少了当初的一些狂妄。王大拿出伏特加敬了天地和离我们而去的朋友们,我们三挤在帐篷里聊了会,这个时候大家的目标性都依然没明确,依然是到哪是哪。事前背夫告诉我们高处有移动信号,事实证明这是扯淡。简单吃了些东西,大家早早睡了,那天大家话很少,像半夜零星降下的雨。



8月14日,阴。一夜休整起床后大家才开始装包,这时才有了相对明确的分工,我负责领攀背所有的塞子,风王大箩筐匀着背三个包,这时候我发现大家并没有往自己的包里装太多食物,或者是心里根本没有做几天的攀登计划和食品计划,简单讨论后决定带10包山之厨米饭和大约20(包/条)能量胶(棒)以及一包果珍土豆泥巧克力威化。(问题2)。前进速度并不太快,草坡,水槽横切,我们的岩锥基本都用在这里,冲涮形成大岩板槽光滑异常,基本没有地方放塞子。向上横切了三段,到了碎石坡并很快找到了10年前王茁和伍鹏放器材的地方,十年弹指光阴,山河未变人易老。王大说:这是我们的青春和我们的故事。三人哭了笑,笑了哭。



继续前进,风在队伍的最后。下午三点我们到达岩壁下开始攀登,为了效率我穿的是一双平时穿的5.10Galileo。岩石有些破碎,爬了4段翻上山脊海拔4850M,线路最难一段的大约5.9,等三个人跟上来已经快6点。直接在前年的C1营地露营,这是个在山脊上的一个长约两米宽一米多点的不规则的长形凹槽,稍加整理,用塞子把大塑料布固定在四周,顿时营地舒服起来,吃了3包山之厨和一些果珍热可可。四个人用各种姿势睡了,夜里,先是雨后来接着是雪。

  8月15日,醒来后雨继续不停,这一整天大家都只能继续窝着,这个时候食品问题出现了,我们开始节省口粮,今天消耗2包山之厨和饮品,大家盘算了下如果明天天气变好采取何种形式,方法一:集体轻装冲顶,方法二:继续把营地推到5100左右在轻装冲顶。考虑了路线长度和四人状态后还是决定采用第二种形式来增加成功率。记得那天风抱怨自己的状态一直还没出来。



8月16日,雨终于停了,顶峰清晰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估摸着15个pitch就可以拿下了,尽管岩壁还是有些湿滑,7点我们已经开始了攀登,但是攀登节奏明显慢了,4段没有特别难点的绳距,却足足花了近5个小时。在到达前年攀登的下降点的时候,王大表示体力跟不上决定就在原地等待。这个临时出现的情况导致我们又做出了一个新的计划:三人轻装突击,无睡袋无Bivy少量能量胶(棒)和几条巧克力威化和一把电锤。我提出带上一套炉子和铝箔地席,但是没有回应,那看似近在咫尺的顶峰让人忘了一切。如果能在第二天冲顶返回这样配置或许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带了炉子和食品,如果我们一早就开始轻装登顶,如果没有后来那场雨雪,如果,他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如果。中午12点半,我们继续开始攀登,线路开始难了,岩壁很整齐,一条狭窄漫长的山脊线路,角度开始变大,能放塞子的地方开始变少,记得有段线路只放了4个塞子,在一处屋檐裂缝下我们选择了从山脊左边也就是婆缪南面横切,脚下是一直延伸到两河口的岩壁,没有手点,脚下有两条缝,脚踩一条稍内陷的小缝,手反提和膝盖等高另一条缝,腾不出手也看不到怎么放塞子,如果掉了就是一个巨大的摆荡,大约横切出5米才有一处相对好的保护站。等风和箩筐过来后,三人估计着难度在5.10D-5.11A。又爬了一段后天快黑了,我们找了一处岩壁根做好保护就在这过夜了,很快雨就下来了。那晚手是湿的,脚也是湿的,完全在考验冲锋衣的质量。三人穿的基本一样,一件冲锋衣,一件羽绒一件软壳和冲锋裤,还好温度还可以接受,只是三人基本没有连续5分钟以上的睡眠。风算了算,我们和王大分开后又爬了8个pitch。



  8月17日,雨在天快亮的时候停了,我们没有太早出发,等着晚些气温高些暖和点再出发。八点多,我们塞下了点能量棒和巧克力威化后开始出发,又爬了4段的横切,甚至还晒了会太阳,我们携带的水袋里已经基本空了,在背阴处找了些雪塞了进去。但是越喝越渴。11点的时候顶峰出现在我们面前。风用对讲机告诉王大:顶峰近在咫尺。可能是地震造成的缘故,我们攀登的山脊并没有和顶峰直接连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条30-50米宽的崩塌槽,上部是巨石和沙堆呈台阶状向下分布,再往下就是几乎是80°角度的冲刷沟槽直冲向两河口方向。我们还需要先下降一段再绕到顶峰下才能开始攀爬。我清楚记得我们还说,从这沟里爬上来多快啊,风说:这多脏啊,我还是爬我的山脊。谁也没想到这冲刷沟会是风的宿命。11:30的时候,风开始领攀,风把羽绒服冲锋衣脱下放在岩壁下。他说穿着爬没感觉。这是段漂亮的裂缝,风漂亮的拿下,估计在10A的难度。阳光很好,我跟攀上去后又领攀了2个pitch,下午两点半,顶峰已经在两个绳距以内了,但天气开始变坏了,先是雪粒接着就是雨。但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风果断的否掉下撤的提议:哪怕Aid也要干上去。言语中满是兴奋。我清楚记得那天下午的攀登真的很漫长,雨雪中,风几乎是半米一个塞子向上Aid。在最后一个pitch,已经完全是下雪了,风再次拒绝了下撤:这时候撤就白活了!我们挂在岩壁上不断的张望着,终于风大叫:“好了,快上来拍个照。”没有时间了,这时候已经是晚上7:30分,风边收塞子边下降。天开始黑了。雪一直在下,三个人其实都感觉到了危险和不安,甚至是死亡。这些知觉来自天气,体能,环境。三个人开始犯困,行动缓慢。而所有食品只有一包能量胶和一块能量棒了,而且还放在风丢在地上的衣服里。我们必须继续下撤,至少到上午的那个崩塌槽里,山顶太冷太冷。我们互相提醒着不能睡不能睡,一定要撤下去,川歌,小C,果果在等着我们。那天的时间如此的漫长而又飞快, 不记得是卡了一次绳子还是两次,4段垂直下降和一段山脊的大石头上蹦跳着斜坡下降。在最后一个下降点,三个人不停的发抖,几乎是那种控制不住的感觉,我们已经进入了轻度失温状态,我说:这次玩得有点大。风回答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他的神情和语调却已经开始有了变化,当时我以为是失温或者是体力透支造成的,但其实比这严重得多。当3个人都下降到崩塌槽的时候,我看了表,已经是18日凌晨0:30。




8月18日凌晨。到处都覆盖着雪,和我们猜想的一样,绳子粘着雪冻在半空收不回来,我们也没力气纠缠,下降点不是和起攀地点重合,在夜里,在积雪中SOLO爬上几十米的乱石堆去取风的衣服对于我们已经不太可能,我们在这个三面环抱一面向下的崩塌槽里找了一处2米见方的沙地,把雪踢开弄了一个沙坑躺了进去。因为没有绳子做保护,我们只能尽可能的远离向下的冲刷槽,刚坐下,风突然站起来说要小便,径直飞快的向下窜了几步到了崩塌槽和冲刷槽的交界处倒在地上,再往前半米就会掉下垂直向下的冲刷沟。我和箩筐赶忙冲上去把的风尽可能向后拖了一米多,风就是不愿意再回到高处的那个沙坑,我们也没有力气把他扛回去,只能在原地又清出一个新的沙坑,这时我们发现风的软壳已经湿透,没有选择也没有犹豫,我和箩筐最快速度把风的软壳脱掉并换上箩筐的羽绒服和我的冲锋衣,把风湿透的安全带脱了下来我们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我和箩筐左右夹着风在沙坑里睡了过去,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们担心的雨也没下来。这一夜,风至少翻了2次身,他说他尿在裤子里了。

天终于亮了。6多点三个人就坐起来,风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他言语和神色象变了一个人,恍惚迟缓,言语中他甚至无法确认我就是他认识的赵四。我和箩筐让他动动手脚看看,只是慢些似乎都一切正常。地上到处都是雪,我们想等暖和点再出发。八点多,箩筐冒险爬到风的起攀地点拿回了风的衣服,我穿上风的冲锋衣,箩筐穿起了风的羽绒服。衣服里有最后的一点能量棒,三人匀着吃了。我带了一个PETZL的红色塑料滑轮,再加上上升器和塞子,做了两次三分之一系统试着把绳子收下来,风就在原地坐着看着我们,我们也想让他多休息会。毕竟这里的海拔也在5200左右,再加上我们的体能,动动都累的不行。终于,绷紧的绳子嗖的一声弹了下来,我们喜出望外,大叫:好了风,我们可以出发了,起来吧。这时候是8月18日上午十点零2分。风挣扎着用手想把身体撑起来,但一个踉跄,风不仅没站起来反而顺着沙子和雪向下滑到下方一个一米宽2米长的大石上,我和箩筐几乎同时喊了出来:伍鹏别动!但是,风没有任何的停顿,继续挣扎着要起来,但是风永远没有再站起来,他再次向下滑落,就这样,面对着我们背向下,一直向下坠落,一直向下,身体在两侧的岩石上碰撞着向下坠落,我们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深处。



我拿起来绳子要下去,箩筐哭着一把抓住我:没了,没了,来不及了,咱们下去也回不来了。理智慢慢回来了,我们知道风真的没了,他最少向下掉了100多米。(我们处在的海拔大约在5200M左右,后来小河和孙斌是在5050M找到的风,从风身上看得出来,风在那一瞬间就走了)。我们掏出相机拍摄了事发地点的环境。尽可能的记录周围有利用价值的景物。,我们是哭着离开那个保护了我们又带走了风的崩塌冲涮槽。我们必须向上爬了一段才能回到东南山脊,回头看去,这个地方像极了墓地,而我们就是幸存者。我们用对讲机通知了王大,王大简单的问:是不是出大事了?我说:是,我们现在下撤。返回的路上,耳边满是各种人声,问箩筐也是一样,手机至始至终没有信号。我们互相提醒着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们不能再出任何岔子。13段下降,我们打了4个bolt.晚上7点我们和王大会合了,我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告诉王大事情的经过,只是依稀记得我们7:30开始继续下降,5段绳距降完已是半夜3:30.还记得,我们是两人同时下降结果在绳子上睡着了,箩筐超过了第四个下降点在绳子上上下不得,迷糊中我把刀递给王大让他割绳子用另一根绳子放箩筐下去,那一夜片段的记忆中尽是疯狂。还好王大至始至终没有失去冷静。

当上午的阳光把我们灼伤我们已经在乱石滩沉睡了5,6个小时。我们摇摇晃晃的继续下撤。中午十二点我们回到了大本营。我们倒头睡去,下午五点,王大决定连夜出山去报信。

8月20日上午11点,王二,甘叔,老董,还有当地管理中心的朋友们出现在山路上,记得那天是进山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湛蓝的天空,清晰的幺妹峰,风掠过营地的经幡,掠过发梢和冻伤的指尖,吹向山谷,吹向天空,吹起漫天的风马,这里是风的家。



后记:我一直想知道风在最后时候出现了什么状况导致了事故,在多方的帮助下,我基本知道了答案:脑水肿。症状表现有:头疼呕吐,萎靡,表情淡漠,反应迟钝,行动困难。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回顾事故缘由几乎就是大意和天意。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拿下这条线路,我们之间的友爱和付出超过兄弟间的情感,我们的勇气即使是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后退,但是一个一个最低级的错误出现在我们的身上,愚蠢的令人难以置信这是四个平均年纪40岁的老男人干的事情,写出来是让更多人引以为戒,而不是换来一句“SB”或者眼泪。

另外,这条风梦想了十多年的线路,包括起步三段横切以及返回时爬回山脊的那段在内,一共29个pitch。最难段5.10D.根据风攀登之前的愿望,这条线路我们命名为:十年。以此纪念风和留在山上的弟兄们,还有我们的青春和我们的故事,愿风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