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５月中旬，我在《大河报》上看到了“安阳探访袁世凯身后事”系列报道。当从报道中得知袁世凯故居已“无迹可寻”时，我十分感慨。回眸一生，袁世凯故居洹上村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从看到这篇报道那天起，我便深深地陷入了对上世纪３０年代在袁世凯故居生活的回忆中。我边回忆边做记录，为的是准备约请记者来家访谈。后因非典疫情影响，这事就搁置下来了。现已时过境迁，但萦绕在我心里的问题并未因时光流逝而消失。责任感促使我必须留下一点袁世凯故居的线索和资料，因为袁世凯是一个对我国近代史影响极大的历史人物，他生活方面的资料同样具有一定的文化、历史价值。
![]() 占地三百亩 袁世凯故居设计独特
袁世凯故居最好的知情人，就是《大河报》报道中提到的袁世凯之孙、著名物理学家袁家骝。遗憾的是，今春他已在北京故去了。袁家骝是１９１２年４月生人，他说自己１３岁离开彰德府（今安阳市），也就是１９２５年。我与袁家骝同岁，小他两个月。这个年龄的知情人如今还健在并且记忆力还好的，已寥寥无几了。
１９２７年冯玉祥将军抄了袁家后，利用袁世凯的故居和田产创办了彰德高中，后改为河南省立第二高级中学。我于１９３０年即袁家被抄三年后考入该校读书，后又在那里教书。两度在那里生活的印象迄今尚记忆犹新，所以我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见证人。
要全面了解袁世凯故居，须先了解它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清澈的洹河，当地人称安阳河，是一条古水，源于太行山。洹河北岸，袁林以西，京汉铁路东侧，当年有袁家车站。名为车站，实际只是一个西式建筑风格的碑亭，亭中立有一通镌刻着“袁世凯大总统”字样的石碑。袁世凯故居洹上村就坐落在袁林与碑亭之间的一片旷野上。故居西距车站半公里多，东离袁林一公里，西北一二公里即殷墟遗址小屯村，东南约一公里半就是安阳城。洹上村正南半公里左右，有几栋新瓦房，据当地老百姓说，是袁世凯九姨太的佛堂和住所。
洹上村名为村，实际只是袁世凯宅第的名称，当地老百姓称洹上村为“袁宅”或“袁家花园”。洹上村坐北朝南，呈方形，面积据说是３００亩，四周筑有上薄下厚的砖砌围墙。墙高约７米，墙基厚约１．５米，很像城墙，但无城堞。墙内四角贴墙建有上下两层的碉楼。面南的围墙中间开了一个拱券式大门，门上方刻着“洹上村”。围墙内南北纵向可划分三个条块，中间是住宅区，东边是花园，西边靠后似乎有一片仆役居住的瓦房。
住宅区距大门有五六十米，全封闭式。院内由主院、内院和裙房院组成。面南一排房后墙中间有一个一开间的门楼。进门楼西去，是一个正方形的主体庭院。四面房屋不分高低大小，都是五开间。房屋都是落地门扇，门开在当中一间。门扇柱枋全是黑色，气氛森严。我不懂营造学，单凭对中国住宅建筑的留心观察，我觉得这种设计实不符合我国传统四合院建筑的形制和原则。
内院院落的组合和房屋建筑的格式，就更是离经叛道了。从主院北屋和东屋的山墙之间可到内院。内院是宛如棋盘格式的很多四方形院落。每个院落的面积和主院相同，房屋也都是五开间，只是略矮一些。除了院周边房屋只有前墙有门窗外，其余纵横排列的所有房屋前后墙都有门窗，而且式样完全相同。这样的形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五间当中一间有四扇落地门，门框外的墙上有一圈西式建筑装饰，其余各间都有一个可以开关的四扇大玻璃窗。室内有白色天花板和木质地板，装有电灯。四面房屋的前后屋檐下，各向院内延伸出一个平顶走廊。内院门窗、廊柱的色调与主院不同，都是明快的朱红色。每个院落四面的走廊正好凑成一个天井。院落的四角有下水道和约一米高的自来水龙头。
这种天井院落究竟有多少，主院具体在“棋盘”上的什么位置，当时既无资料可查，又无条件俯视，迄今仍不得而知。
袁宅住宅区的设计很独特，如果把院内某些房屋后墙的门关闭起来，就可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独立院落。这样别出心裁的特殊设计，真可谓科学和智慧相互融合的奇妙结晶。当时的设计者怎么会营造出这样先进而又非常适用的建筑群落，这让我感到很好奇。随着阅历和知识的增加，问题似又不难理解：一是袁世凯多妻多子，传统格局的多进四合院，难以适应如此庞大家族的需要；二是当时欧风早已东渐，朝野上下追求西方的物质生活方式已成时尚。袁世凯身为练新军、办新政的首脑人物，自然不会例外。![]()
住宅区东侧有小门可通往南北狭长的裙房院。所谓裙房，即类似多进四合院最后一进院里的罩房，一般是做厨房、仓库或仆役居住用的。就在这个院子里，我曾看见房屋后墙根放着三块大匾，金色边框，红或蓝色底，匾上方正中钤有朱文“慈禧皇太后御笔之宝”。由此可知当年那拉氏对袁世凯的倚重，同时这些牌匾也可作为袁世凯营造洹上村时间的佐证。
洹上村东部是花园。花园占地面积很大，但建筑规模却不算大。我所见到的花园已非原貌，因为花园中部约二分之一的面积已改为学校的运动场。按一般园林建筑景点的规划原则，主景区显然是在运动场以南，那里的建筑花木依然完好。所以，运动场原来有无景物就不那么重要了。运动场以北，有一片高低错落的建筑物，据说是原来的珍禽馆，还听说有鹿房。
花园与住宅区中间是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路。路中段西侧，有一个筒形的大水塔。东侧临路矗立着一个碑碣形状的太湖石屏。石屏内安装有水管，水从石屏上方流进下面一条南北向的小河里。到路南头，河水汇入一个水面开阔、椭圆形状的大水池中。据说，当年袁家的太太小姐们，常在河池中泛舟。袁世凯那幅传说有政治寓意的舟中蓑笠垂钓照片，一看便知是在洹上村花园水池中拍摄的。当地老百姓也知道袁宅有个大鱼池。
主景区中还有一处醒目的景观，即水池北岸横亘东西的假山。假山全是用太湖石堆叠而成，起伏的山上建有四角攒尖亭，山下则花木遍地。山南，水池内近南岸有一个小型攒尖顶三角亭，想也是垂钓用的。山北花丛中，还有一个六角攒尖顶大凉亭，供人纳凉或歇息。假山中间开了一个贯通南北的岩洞式通道。
主景区西南方向，离水池不远，绿阴掩映下有一座青灰色的高大建筑物，便是袁世凯的“养寿堂”。养寿堂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两三间，据说有地下室。枋柱和每间的落地门扇都是黑色，风格质朴而庄重。迎门的后墙上方，悬挂着墨底金字的“养寿堂”匾额。廊前宽阔的台阶两旁植有两棵不太大的白玉兰，每逢春季，园中百花斗妍，玉兰花白而且大，特别引人注目。
西边围墙外面偏北处还有一片整齐有序的建筑，印象中好像是白墙灰瓦的平房，据说是袁家卫队营的营房。冯玉祥将军抄袁家时，先缴了卫队营的枪械，而后将其家中所有东西，甚至连珍贵的盆花都运到了开封，有文物价值的精品都被送到河南省博物馆展览。
袁世凯故居内外的绿化都非常好。从洹河北岸到洹上村大门，道路两旁是大片浓阴密布的柳树林。围墙里，沿墙成行的大叶杨直指云霄。围墙与住宅区之间的院子里遍植椿槐，花园里还有许多树木花草。住宅区没有种植花木，但天井院遮蔽阳光，房屋通风又好，所以夏季也不很热。
建造这样大规模的豪华宅第，袁世凯可能也怕招致社会非议，传说他曾对人讲这所宅院是朋友馈赠的。但我亲自听当地老百姓讲，修建袁宅时很多人见过袁世凯坐着四人肩扛的太师椅在建筑工地视察。这与馈赠的说法似乎有些矛盾。
风雨数十载 袁世凯故居无迹可寻
１９３３年暑假前，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洹上村。四年后，我在青岛国立山东大学毕业，应母校之聘又回到洹上村教书，但洹上村的实际情况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仅仅四年光景，洹上村的住宅就暴露出许多问题。花园因不归学校管理，已有些颓败荒芜了。那年雨水特别多，记得大约在９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刚下课，学生也刚刚离开教室去吃午餐，突然一声巨响，教室的整个屋顶坍塌了下来。从折断的大梁一看便知，这是工程承包商弄虚作假、偷工减料造成的———他们用寸把厚的木板，把又细又弯、树皮都未刮掉的树干包成方梁使用。真是胆大包天，他们竟敢对权倾朝野的袁世凯用这种诡计！时隔仅两三天，裙房院里的学生食堂又塌了一座。学生吓得都成惊弓之鸟了。一天晚上我查看自习时，学生不知听到什么响声，纷纷夺门、跳窗跑出教室。![]()
袁世凯故居暴露的问题使我忧心忡忡，但万没有想到的是民族危亡的灾难接踵而来。抗日战争爆发仅仅三个月，京广铁路北段全部防线便迅速崩溃，日军飞机长驱直入对安阳城进行狂轰滥炸。轰炸时，学校师生都躲进围墙四角的碉楼里。一个知情人说，不用担心，碉楼楼顶和顶棚板都是用钢轨铺成的，经得住５００磅炸弹。日机轰炸的第二天，校长便召集全校教职员宣布学校解散。他痛哭流涕地说：“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我很难过地想，学校一撤，所有校产立刻就会被当地人哄抢一空，房屋、花园很快也会成为一片废墟。
在离开学校的第二年，我在流亡途中听说，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前一年曾回安阳探望故居。因日军修建机场，洹上村已被夷为平地了。我听后心想，即使夷为平地，抗战胜利后，我也要上安阳去凭吊遗址。
１９９３年秋，我终于得偿夙愿。在儿女陪伴下，我上安阳去寻找袁世凯故居遗址。我们先到袁林，然后沿着我熟悉的洹河北岸西行。当年散发着泥土和禾苗气味的静谧旷野，已经变为望不到头的柏油马路和鳞次栉比的楼房。袁世凯故居已无迹可寻了。我不甘心地走进一家医院询问，一位热诚的老传达正好是当地人，他讲了亲身经历的袁世凯故居的变化过程。据他说，抗战期间，日军确曾在袁宅以北修建机场，但袁宅不是那时被夷为平地的，而是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武装在那里负隅顽抗时才遭到彻底破坏。
出了医院，我们仍茫然前行。我忽然望见洹河南岸那个我很熟悉又很亲切的小村庄郭家湾。我立刻激动得老泪横流。原来郭家湾村正北１００多米处，便是袁世凯故居，现在，它竟成寻找袁世凯故居遗址唯一的标志了！这使我得到些许安慰。我十分希望安阳市政府能选择一个适当地点竖立一个真正的故居遗址标志，既方便人们寻访，又可与袁林相呼应。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5-1-14 09:21:40
收藏
转播
分享
提升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