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人园林中景点名称蕴含的隐逸精神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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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中国士人园林是中国古代从政入仕的文人群体所创造和游居的园林，是士人借以维系(传承和彰显自己政
治理念(社会抱负(人格追求等精神价值的主要寄托和尊德修身的场所’为了在园林有限的空间和物质形态的种种
限制之下创造出更为深远的艺术意境，使有限的园景之中容纳更多的文化内容，园居者往往借助和引申中国古典文
化的一些经典意象来命名园林建筑，这种选择成为其向世人表露志向的一个载体’
关键词：士人园林；意象；隐逸
中图分类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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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 卷 第 " 期
河 北 经 贸 大 学 学 报（综 合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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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文化研究
士人园林中景点名称蕴含的隐逸精神
张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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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城大学 党委办公室，山东 聊城 "*"#*+；"%聊城大学 艺术学院，山东 聊城 "*"#*+；
)%聊城职业技术学院 计算机系，山东 聊城 "*"#*+）
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张兆林（’+.#,），男，山东济宁人，聊城大学党委办公室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文化；于源溟（’+$),），男，山东文
登人，聊城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博士后，研究方向为艺术哲学与教学激励
论；束华娜（’+(+,），女，山东济宁人，聊城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传统文化与现代管理’
中国士人园林是古代从政入仕的士人群体所
创造和游居的园林’作为中国园林艺术的一个重要
分支，士人园林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中国古典园林
基本的审美文化特色，体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
诉求，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人文特色’士人园林
之所以能够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就在于其是士人朝夕生活居住或从事学术著述(艺
术创作(神交品茗的一个充分艺术化的场所，更是
士人借以维系(传承和彰显自己政治理念(人格追
求等精神价值的主要寄托和尊德修身的场所
!
’这
使得士人园林的经营设计不仅仅是对自然景物的
简单审美，而是整个士大夫文化构建中的一个有机
组成部分’
隐逸文化的发展成熟，使得士人更加把对自然
山水林泉的爱赏倾注于自己生活环境的构建过程
中，于是营造富有自然气息的园林也就成了中上层
士人普遍的生活内容和文化内容’为了在园林有限
的空间和物质形态的种种限制之下创造出更为深
远的艺术意境，使有限的园景之中容纳更多的文化
内容，园居者往往借助或引申中国古典文化的一些
经典意象’由于这些经典意象是以高度浓缩的方
式，表达着中国文化中经过世代传承的最具有代表
性的理念与命题，所以对于这些意象的引用也就使
得园林的文化内涵大为增加，有时甚至起到了画龙
点睛的作用，尤为明显的是园林中各个建筑的名字
的选择，成为园居者向世人表露自己志向的一个重
要载体’
一
(
选择与屈原有关的意象映显自己的
隐逸志向
屈原，战国末期楚国人，杰出的政治家和爱国
诗人，对内积极辅佐怀王变法图强，对外坚决主张
联齐抗秦’但是由于在内政外交上的不同主张，屈
原与楚国腐朽贵族集团发生了尖锐的矛盾，由于上
官大夫等人的嫉妒，并遭到群小的诬陷和当朝者的
疏远，遂辗转流离于沅(湘二水之间，成为一个流浪
的隐士’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屈原
悲愤难捱，遂投江而亡’
屈原的作品有"离骚#("天问#("九歌#等，此
外，"卜居#("渔父#等篇是否为屈原所作，学术界尚
有争议，但多数认为至少是对屈原生活的一种映
射’屈原宁死不屈的精神和%可与日月争光&的巍巍
人格，为历代士人所敬仰’
始建于弘治十五年的上海嘉定县秋霞圃，至今
已有 *## 余年的历史’原为明代工部尚书龚弘的私
人花园，园内有%小山丛桂轩&，苏州网师园中的%小
!"! !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 年第 ! 期
山丛桂轩&，以及在其他士人园林中经常可以看到
名为%丛桂轩&(%小山丛桂&等景点与建筑等，名字
皆源自西汉刘向辑集的"楚辞#，在淮南小山所作
"招隐士#中有%桂树丛生兮山之幽&之句，用桂树的
芬芳来比喻屈原高洁的品行，所以士人常用%丛桂&
等诸如此类的称呼作为园林中的景点与建筑的名
称，以表现园居者的隐逸情怀’又因为元代宋的所
作"浣溪沙!昆山州城西小寺#中有描述：%落日乌江
驻画桡，招提佳处暂逍遥，海风吹面酒全消’曲沼芙
蓉秋的的，小山丛桂晚萧萧，几时任我夜吹萧’&所
以%小山丛桂&又成为园居生活之中音乐文化的一
个经典意象’
宋代著名诗人苏舜钦所修筑的园林，傍水造
亭，因感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
浊兮，可以濯吾足&，题名%沧浪亭&，自号沧浪翁，并
作"沧浪亭记#’欧阳修应邀作"沧浪亭#长诗，诗中
以%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题咏此事’
苏州拙政园是苏州园林中面积最大的古典山水园
林，园内有三间水阁曰%小沧浪&’网师园内有%濯缨
水阁&，别具特色’以上三者均是取自%沧浪之水清
兮，可以濯吾缨&的典故，以表现园居者不愿随波逐
流，但求心隐自然的高远志向’
通过以上几例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古代士
人选择把自己居住的园林建筑冠以一个精挑细选
的与屈原相关的意象，无外乎向世人昭示自己的一
个思想倾向，即不愿事从黑暗政治，即使不能像屈
原那样流浪以示与当朝者的疏离，也要用屈原的那
种精神一直警示自己，以求洁身自好’
二
(
选择与陶渊明有关的意象映显自己
的隐逸志向
陶渊明闲居养志期间，其自然之性得以自由舒
展’在他心目中，田园是一个理想的生活场所，官场
也是一个相对美好的地方’他天真的认为官场中无
上下级之间的专制关系，没有繁琐的公务，拥有精
神自由和实现自我的机会’%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
无事事之心&
!
是他理想的从政图景’但当他真正步
入仕途时才发现晋末复杂的政治状况早已不是士
人自由发挥的理想场所，而且他这样的寒门小吏也
不会受到门阀氏族的特别青睐’
在现实与理想的冲突下，陶渊明终%不为五斗
米折腰&而毅然退隐，躬耕南亩而不复入仕，开辟了
中国隐逸史上一个崭新的篇章，也使得他成为中国
隐逸史上无人可与比肩的影响最为深远的人物，更
兼其在田园诗歌上的巨大贡献，因而被尊为%古今
隐逸诗人之宗&
"
’
始建于明代正德四年的拙政园，是御史王献臣
因官场失意而还乡后，以大弘寺址拓建而成’拙政
园的园名有学者认为是根据西晋潘岳的"闲居赋#
中的%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之句缩写而成的’但是我
们如果仔细分析王献臣的生平就不难发现：%拙&，
实指不善在官场中周旋之意，应为陶潜%守拙归田
园&之%拙&’
地处北京新街口北大街路西的%絜园&，园主人
是享誉京华的艺菊名家刘文嘉先生’他早年留学日
本，辛亥革命后曾从政，后因不满官场腐败而弃官
从教’$#%$ 年前后，日伪政权及汉奸多次纠缠，为保
民族气节，坚决不从，他隐居家中，种菊自娱，自号
%絜园老人&’絜园不大，但精巧雅致，处处流露出深
厚的文化底蕴，其中一室为%寄傲轩&’%寄傲&二字
取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引壶觞以自酌，眄庭
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倚南窗
以寄傲&颇有几分出尘傲世，孤愤不平之意’园居者
取%寄傲&，无疑是要效仿陶渊明归隐之事’
扬州何园是何芷舠（曾任湖北汉黄道台(江汉
关监督(驻法国公使）归隐扬州后，于光绪九年筹
巨资良材建造的大型私家住宅园林，取陶渊明%倚
南窗以寄傲，登东皋以舒啸&之意境取名为%寄啸
山庄&’
苏州市娄门内拙政园在王献臣去世后曾屡换
园主，一分为三，园名各异，或为私园，或为官府，或
散为民居’在崇祯四年，侍郎王心一购得拙政园东
部荒地十余亩，构园为%归田园居&’因原有建筑早
已荒芜，全部为新建，布局以平冈远山(松林草坪(
竹坞曲水为主’配以山池亭榭，仍保持疏朗明快的
风格’%归田园居&取自陶渊明"归田园居!其一#：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
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
堂前’&以此冠名居所，归隐之心已不需言’
网师园中有一门景题额为%真意&，取自陶渊明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园居者希望进入陶渊
明诗所笔触的那种自然山水中放怀适性(胸襟洒脱
的意境’
通过以上几例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士人在
建造自己的园林时喜欢选择与陶渊明有关的意象
给自己的园林冠以各种名目，而这些名目作为某一
!"! !
建筑标识的同时，更多的是表现了园居者对陶渊明
的效仿，对陶渊明田园生活的向往，从而赋予了这
个园林以独特的隐逸内涵和人文底蕴’
三
(
选择与许由有关的意象映显自己的
隐逸志向
许由相传是在上古时期的帝尧时代的才学高
深(操守高洁的隐士’他淡泊名利，绝意仕途%，为人
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
!
，过着隐居躬耕的
生活’尧因敬重他的才德，有意把帝位禅让于他’许
由听到此消息后，就不辞而别，隐居箕山’帝尧看到
他实在不愿做皇帝，就又任命他为九州长’许由认
为尧的话脏了自己的耳朵，就跑到颍水边，用瓢舀
水清洗耳朵，以示自己的清高’
无锡市蠡湖西岸青祁村的蠡园，三面环水，假
山就水而叠，因水而活，尽显山水交融之%假山真
水&的无限情趣，园内有一景观名为%洗耳泉&’当代
大文豪郭沫若曾有句赞此园：%欲识蠡园趣，崖头问
少年&’
江苏宝应县纵棹园为清康熙年间翰林院侍读
乔莱不满仕途污浊，罢官归里而修建的私家园林，
用以潜心读书，吟诗作画，园中%有亭在水心，曰
-洗耳.&
"
’
园居者在园中设%洗耳泉%(%洗耳亭&之意不言
而喻，这些关于许由经典意象极为高度凝练，占用
有形的空间相对较少，但是却揭示着中国传统文化
中关于隐逸的理念，水与亭简单而又明了的建筑与
装饰而具有了文化与艺术上的张力，使得整个园林
灼灼生辉’
四
(
选择与范仲淹等有关的意象映显自
己的隐逸志向
士人虽向往隐逸，但是还不能忘记其骨子里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的士人责任，所以
他们愿作%网师&(%渔隐&，愿在自己的园林中%颐
志&，还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像高尚的名士那样%先天
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示不忘本’
位于苏州阊门外的留园有堂名%后乐&’%后乐&
取自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
句脍炙人口的名句，出自"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
而忧&，好就好在一个%先&字上，%后天下之乐而
乐&，妙就妙在一个%后&字上’%先&%后&对比，异常
鲜明，启人深思，发人深省’士人责任跃然于纸上，
发乎于胸间’
苏州耦园以假山闻名，位于苏州城东，为清光
绪间安徽巡抚沈秉成以原雍正时%涉园&旧址扩建
而成’此园因在住宅东西两侧各有一园，故名耦园’
古时两人耕种称为%耦&，%耦&(%偶&相通，寓有夫妇
归田隐居之意’园中有假山名为%遂谷&，是%遂初之
谷&的简称，出典于东晋名士孙绰的"遂初赋#，赋中
说%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已’,,乃经始东
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园居者以此典故
来表现自己在园林构建和园居生活中隐逸的精神
追求’
宋代藏书家(侍郎史正志建有居家园林%万卷
堂&，内有花园名为%渔隐&，后事变时迁，园林败落’
至乾隆年间，光禄寺少卿宋宗元在%万卷堂&旧址造
园，因面临王四巷（即今阔街头巷），便取谐音而定
园名为%网师园&’网师乃渔夫(渔翁之意，又与%渔
隐&同意，含有隐居江湖的意思’清代著名学者钱大
昕评价网师园：%地只数亩，而有行回不尽之致；居
虽近廛，而有云水相忘之乐&’
清代著名经学家丁晏终身不仕，除研究经学
外，教授生徒，历主观海书院(丽正书院(文津书院，
有%江淮经师&之称’在江苏淮安建有半亩园，园中
有斋为%颐志&’包世臣为其颐志斋书联曰%：读古今
书，友天下士&’丁晏撰著极富，达 !" 种，#$% 卷，已
刊者称为"颐志斋丛书#’%颐志&在汉朝班固的"幽
通赋#：%纪（纪信）焚躬以卫上兮，皓（四皓）颐志而
弗倾&中表现的是商山四皓不事暴秦，而隐逸深山
修身养性，著书立说’在南朝张正见"应龙篇#：%隐
居可颐志，自见焉得彰&也可分析出%颐志&是暗喻
士人在隐居中求得自我的隐逸，以求得心性的高洁
与超然’
位于杭州湾北岸的海盐绮园，旧称冯家花园，
原是晚清冯缵斋的私家宅园’绮园虽建于晚清，但
它的成园历史可迫溯到明中叶’明嘉靖三十七年，
文人彭绍贤在城南建造彭氏园，这是海盐县城武原
镇历史上最早的一座园林’到清代，彭氏园几度兴
废，数易其主’至晚清至戏曲家(诗人黄燮清手中’
他先买下西邻的砚园废址，再连同自家的拙宜园，
重加修整，增补景点’但等他将此园给次女黄秀作
陪嫁时，此园也已毁于战火之中’冯缵斋操办策划
重建此园，既保存了两座故园的风格，又采用了以
自然山水景色为主的现代造园手法，遵循%水随山
转，山因水活&我国古典园林艺术山水造景的布局
中国思想文化研究 张兆林，于源溟，束华娜 士人园林中景点名称蕴含的隐逸精神
!"! !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 年第 ! 期
原则，使园林具有独特的风貌’园中石桥题为%观
濠&，取意于"庄子#中%濠梁观鱼&的故事’因为庄子
天机洒脱的境界为历代士人所追慕，所以%观濠&就
成为士人园林写意造景时袭用的一个经典主题’
创立于清光绪三十年的西泠印社，由浙派篆刻
家丁仁(王禔(吴隐(叶铭等发起创建，有%天下第一
名社&之盛誉’社址内有多处明清古建筑遗址，园林
精雅，景致幽绝，人文景观荟萃，摩崖题刻随处可
见，有%湖山最胜&之誉’园内有一小山谷为%小盘
古&，%盘古&本是太行山中的一处山谷，因唐代大文
学家韩愈在"送李愿归盘古序#中，记述了友人李愿
归隐的志向以及他隐逸的生活状况：%坐茂林以终
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如茹；钓于水，鲜可
食’&从此以后%，盘古&就成为士人隐逸生活和高洁
人格的经典象征，而为此景命名者所借用’
由上我们不难看出，通过对中国士人园林中部
分建筑名称的分析，不难看出其所特有的隐逸精
神，一种超然的士人精神和人格的独立，已经成为
士人亘古的精神追求和心灵寄托的隐逸精神的重
要组成部分’
士大夫生活于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之中’特别是
到了明清时代，士大夫既厌恶现世，又不愿舍弃荣
华富贵，去做一个山野间的隐士，隐逸思想已与前
人大相径庭’这一时期的隐士认为只要保持人格的
独立，精神的超脱，无往而不可隐，居市可隐，做官
也可隐，而且认为隐于市朝者尤其难得，可尊为%大
隐&，这也正是士人园林空前兴盛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批被贬(退职的官吏以隐逸的心态建造一座座园
林，他们或忘却功名，过着田园般的生活，或在朝堂
之后，求得一时之隐’总之，一批批名流雅士，通过
造园把自己内心的精神绿洲物化，进而获得精神享
受的满足感’
士人园林的产生推进了这种隐逸方式的盛行，
使得士人园林成为士人精神的栖息地’士人园林因
为它能够艺术地营造出摈弃尘嚣的自然山野气
息，也就成为中国封建社会隐逸精神的重要组成
部分，甚至成为隐逸精神的哲学理念赖以存身的
物质基础’
注释：
!王毅："翳然山水#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版，第%&页’
"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七十五"刘惔传#，中华书局
’#%( 年版，第 )##! 页’
#齐﹒钟嵘："诗品#’
$晋!皇甫谧："高士传!许由#’
%清!潘耒："纵棹园记#’
责任编辑：孙 飞
责任校对：涵 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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