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的赶路的日子,现在看起来是有些遥远了。那是2年前的冬天,北方应该已经是冰天雪地了吧,我们却在海南灼人的阳光下苦哈哈地蹬着我们咔啦作响的自行车。我们两个最薄的裤子都是牛仔裤,被汗浸湿以后就贴在身上,以至于有多少次我都有了脱掉牛仔裤只穿一条内裤在高速上狂奔的念头,我相信如果我的身材足够好的话我会这样做的,但是实际的情况是我忍受了难耐的炎热和车座的坚硬以及那个只剩下一根棍的脚蹬直到三亚。
话说那天我们被好心人收留后在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上度过一夜后,第二天在洗过澡的身上套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不计前嫌,高高兴兴的携手上路了。
这一天的沿途中的都是正在开花的芒果树,散发出醉人的芳香。路况虽然依旧恶劣,但因为胜利在前方招着手,所以我们浑身是劲,那劲头绝对不是奔向三亚的,而是奔向传说中的新生活的。看看,理想和希望的力量有多大,也难怪我们的上一辈人有那样的热情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突破帝国主义的重重封锁建设新家园,甚至能搞出大跃进等等一系列历史。
多数骑单车旅行的人都会对路边的路牌有着特殊的感情,在漫无止境的单调前进中远远的看见路边的任何一个标志,都会在旅行者的心中掀起一些温柔的感动,好像是这脚下的道路有了感情,默默地告诉你你抵达了又一个目的地;公路标志是公路与你的对话,是公路体贴的叮咛------前面要拐弯了,前面要出现人家了,前面有碎石下落,要小心了,前面……远远的就召唤着你,不愠不火,恰到好处。
而你要是问我骑车的路上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你那是一个隧道。
邻近三亚的那个中午,我们过了一个山洞,长度是1017M,这个潮湿的洞里有着暗淡的灯光,宽度是双向4车道,骑到一半的时候,总是远远的听到汽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回头却才只能看见一点车灯的光亮,我们两个都有些胆怯,停下车推着向前走,车渐渐的近了,贴着我们呼啸而过,一股强大的气流吹起我们的头发,打在脸上生疼。有些车的司机怕是也被我们吓一跳,路过我们之前一顿摁喇叭,震耳欲聋的。幸好车不太多,10几辆车过去,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我们重见天光,太阳照在头上时,感动得都想哭了。(但愿我能找到当时的照片回头帖上来)
过了山洞不久后就看到了最令人振奋的一个标志,东线高速的尽头到了。我们两个在该标识下手舞足蹈地照了几张相之后,才发现高想得早了些,这里才是田独,但是离三亚只有一步之遥了。
时间足够,我们找邮局盖了邮戳,沿着新修的漂亮公路一鼓作气冲进三亚市中心。食宿的问题又一次浮上水面,我和家家坐在三亚的一座大桥的马路牙子上合计了半天决定先上网碰碰运气。
可惜我们的前期工作做得不够好,要是当时有老吐同学的这种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提前布置好工作,就不会出现志愿提供食宿者联系不上的尴尬局面了,眼见的天色已晚,天助不如自助,我们开始沿路寻找看上去最破的旅店。
像三亚这种旅游业发达的“大城市”里,找一个10元/2人的旅店还真不容易。我们问了几家以后,正失望的转身走人的时候,那家店的主人望着我们满怀狐疑的问:“我们有个房间能便宜到10元,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住?”似乎很难为情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房间呢?
我们与服务员欣然前往,穿过半条窄到比瘦人的肩稍宽一点但却长得要命的小巷子,我们被带到一个铁栅栏门口,打开大铁锁,是一个5、6平米的小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房间因为长期没有人住而且终日见不到阳光散发出些古怪的气味,墙壁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像是个很久以前发生过命案的地方,估计把这个地方推荐给陈果他下次拍电影都不用特殊的布置了,想到这里,我对这个房间倒是不那么抵制了,再说价格也十分吸引,就当即拍板成交了。
去到夜市上吃了些桂林粉和清补凉,在三亚的马路上转了一圈后,回到住的地方,就已经过了12点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醒来,见墙上还有人写了这样的句子:“单居天涯山作伴,独住海角水解忧。”立即决定当天区距市区26KM的天涯海角。
我向来讨厌旅游景点收门票的行为。如是人文景观尚有可原谅,自然景观围起来收钱就太过分了。天涯海角就是典型代表,其实就是两块刻了字的石头,还敢收47.5元这么贵的门票(不过这倒是我见过的唯一有零头的门票)。我们把自行车锁住藏好,就开始沿着铁丝网绕。
可能是抱我们这种想法的人很多的缘故吧,景点的铁丝网围得特别严实,景点外面是海南省唯一的一条铁路,我们就顺着火车道往前走,没想到外面还有专门的人抓我们,一个男人追上我们询问,我们就说是沿着火车道散步的,他就跟着我们,走了一阵子,我们就聊起天来,后来他渐渐的开始比较敬仰我们,遂表示可以带我们进去,不过要等到下午3点,我们就在铁路边坐着等,他还搞了些瓜子我们边嗑边聊天。下午果然来了一个人说带我们进去,还教我们说如果被查票的抓到,就说是杨云的女朋友,并给我们一个电话号码,左右叮嘱我们晚上一定给“杨云”打电话,届时他将请我们吃饭。他带我们钻进树丛中,隐蔽的铁丝网上有一个一人高的洞,钻进去就是卖旅游纪念品的摊位了。
当即买了两套“三亚服”----就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短袖衬衣和短裤-----换上。向南海奔去。
有一部电影叫做《春光乍泻》,其中有一个在南美边打工边旅游的男人在他去“世界尽头”之前把一个录音机交给他的一个朋友希望它能够把他的心事录下来待他到了世界尽头之后把这伤心的过往交付天涯,后来在他播放这段录音的时候发现传出的是一个男子深沉的哭泣。
而站在天涯海的我本以为自己会对着这一望无际的大海说些什么,至少对着这陆地的尽头为我这一路的风尘恸哭一场。但是我没有,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沉默不语。其实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会感情爆发的时刻你往往会变得无语,凡事物极必反,高潮之后万事终归平淡,尤其是爱情。如果说这以前的路我是走给别人的,那么这以后的路,我走给自己。
我们在三亚呆了三天。在住所周围的小店里租了两本小说,到大东海的沙滩上晒了一整天的太阳,捡了好多残碎的小贝壳,我和家家常常坐在深蓝色的海边,聊到深夜。
离开三亚是2002年1月7日。我们决定要坐一坐海南的火车。每天有两班发往石碌。我们头天晚上上好了闹表准备第二天一大早赶上午的火车走,不料我们两个都没听到闹钟响,索性再多睡一会儿。
离开那个阴暗的小旅店,去邮局寄了几张明信片,我们就赶到了火车站。时间还早,我们就坐在站台上用线穿贝壳项链玩。车是13:52的,一点半多,开来一辆只有一节客厢和]一节货厢的火车,还是那种黑色的火车头,想起关于红皮车绿皮车和黑皮车的故事,不仅失笑。
更搞笑的是这辆火车基本上扮演了一辆公交车的角色。坐车的人不多,大多数带着沉重的货物行李,带自行车也可以的,不过要自己搬到货厢上去。然后先上车后买票。售票员前后一喊:都上车了没有~~~~~?然后司机站在火车头上喊:“我开车了阿~~~”好像他开的不是火车而是大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好商量的火车。
上车后说人票价是22元/人,自行车按25KG算,5.5元/部。售票员听了我们的经历以后很是同情,对我们很客气,最后说人车一共收25元,我们甚至无法拒绝这样的诚恳,就付了钱,这样一路到了石碌。
以前人们都说海南这个地方漂亮是漂亮但是治安乱得很,有一些天黑上街不要佩戴首饰什么的说法。我们这半圈下来,也有些体会。我们从一些市区的街道或者乡村的小道穿行的时候,几乎遇到的所有的坐在路边无所事事的男青年都会冲我们喊两嗓子,多数就是“小妹~~~干什么去呀”或者“小妹~~背这么大的包沉不沉呀~~”之类的。时间长了,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就是喜欢喊一喊。我想这可能和地区的性格有关,就好像有些地区的人喜欢有分歧就动手打架,有些地区的人有分歧宁可吵上个一天一夜也不会动手,有些地区的人喜欢吹牛,而有些地区的人喜欢骗人一样,此地的人就是喜欢和人搭讪。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爱好搭讪的典型。
凭良心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有些精神障碍。他小个不高,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年龄说13-----30都有可能。这个人从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就和我们搭讪,先自报家门说是八所(海南地名)人。问我们去哪里什么的,我开始以为是个弱智,没有理他。结果他在一边兀自喋喋不休的讲起来。我们倒腾自行车的时候,他也在搬腾两箱鱼。我们坐下,他也坐在我们对面。能看出来他也没什么恶意,我们也就随口和他应付两句。这辆车还是烧煤的,火车头吹过来很多的煤渣,我坐在窗边睡觉,头发上和脸上惨不忍睹,这个人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好心地帮我从头发上择煤渣子,那倒腾完鱼的大黑手,好么,现在想来还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可是烦得要命。那人找到了倾听他废话的主儿,倒是很高兴,以我们为知己, 并拿出一个已然生锈金属护身符,先介绍一番在某处花了5元钱买的,然后真诚的送给我们,我们推脱了半天,这个人居然很受伤的样子,我们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他比我们下车早,下车后还在车站里恋恋不舍的逛,被一个工作人员给骂走了。说实在的,这是我遇到的最深不可测、最莫名其妙的一个人。也算是在海南的一个奇遇。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很善良的一个人,原上帝保佑他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焦大不会喜欢林妹妹”这样的说法,,看看我们吸引的这些人,也许会对大家想象我们当时的样子有所帮助.
言归正传,下火车后我们又紧接着赶路,西线是没有高速的,天黑我们以后才赶到了昌江黎族自治县。
嗬嗬,这个小县城有一种80年代的繁华。几条小街,街边是供销社一类的商店。出售的货物里竟然有我已经多年未见过的塑料凉鞋!一个影院在放三级歌舞,有些穿的少而俗气的小姐在卖票,3元一张,很多年轻男子聚在周围,兴致盎然。周围有些录像厅,放的都是N年前的录像。我和家家找了一家国营糖果公司的旅店住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久违的早上的阳光晒醒了。外面的街市已经是很喧哗了。家家的车胎又坏了,我们在大街上找了一个修车的,他说内胎和外胎都要换新的,一气之下,我们直接把这两辆单车卖给了那个修车的,一共卖了30块钱。
我们准备继续步行。
街上有些黎族的老太太,在腿上和脸上都纹着奇怪的图案,腿上通常是格纹。传说中台湾的泰雅族(高山族?)、云南的独龙族、海南的黎族以及西藏的珞巴族都曾保有这样的传统――就是女孩子在成人以后要在脸上纹饰一定的图案,通常的做法是先按照图案将脸部刺破出血,再涂上锅灰。这项成人礼可能还有避邪、祈福等象征。也有的民族中认为在纹面之前失去贞操的女子纹面后面部会溃烂甚至死亡。所以这些民族在解放前一直保有这样的习俗,也就是不纹面不可以结婚。至于那些老人腿部的纹身是有这样的一种说法即纺织的能手作为一种嘉奖在手臂和小腿上纹饰她所擅长的纺织品纹路。解放后可能是50年代中国政府禁止了这样的风俗,所以现在有纹面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们能在昌江黎族自治县见到这样的年老妇女,也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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