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流苏作品：父 亲——纪念我挚爱父亲逝世7周年

紫色流苏

　

2006年1月29日 6：31初记

题记：无法释怀

从前
你等我
那滂沱的大雨

现在
我等你
在青青的山冈

从前
你想我
在千山万水的家乡

现在
我想你
在阴阳两断的路上

从前
你盼我
月台上那一桢守望的剪影

现在
我盼你
隔着永诀的冰凉土地

从前
你懂我
一抬头就看到你的鼓励

现在
我懂你
云游之后却没了归期

从前
你信我
飞的再远心也在你那里

现在
我信你
隔阴隔阳你在清风里

从前
你疼我
贴心贴肝爱意无限

现在
我疼你
梦里语笑风生音容如昔

从前
你爱我
点点滴滴 春风化雨

现在
我爱你
扬扬洒洒 泪飞作雨

从前
我快乐
那是因为你快乐

现在
你无语
那是默默平复我的伤悲

从前我离不开你的扶持
现在我放不下你的离开
从前我走不出你的目光
现在我追不上你的背影

别了
我今生最亲的亲人
别了
静静的山冈
别了
墓地暖暖的阳光
别了
我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
走向你的方向



我与父亲不相见到今天已有7年了，1999年2月14日农历除夕的中午他永远的离开了我。那一年是我的本命年，他52岁，我24岁。

七年前1月13日，北方的冬天很冷。一直健康的父亲在病了大半年在一位老中处医治未果却不肯到医院做相关的检查后被我强拉到医院，各个脏器的全面检查后，医生冷冷告诉我，尿毒症晚期，双肾坏死，我问怎么办？回家等死吧。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人模狗样的女医生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的轻描淡写，见惯了生死就可以这样怨毒吗？

结果出来了，只是肾炎，我对父母说，担心父亲知道会崩溃因为他一直健康，担心母亲知道会承受不起表现出来让父亲怀疑不配合治疗， 我隐瞒了真实的病情，直到父亲去世。后来我深深的懊悔，这对他们太不公平。至少母亲应该有知情权，以便做好更多的心理准备。父亲的突然辞世让母亲在其后3年多的时间里不会笑，并且深信父亲只是出远门了，有一天还会回来。

从医院出来，北方冬日的寒风中，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过马路的背影，转过身我泪如涌泉，冬日寒风里的泪格外冷。一个月后父亲选择在除夕离开也许是对我的惩罚吧？这个特别的日子是让我们更加深刻的记得他。其实不论哪个日子。至亲的离去都是不思量自难忘。

我要救父亲！带着他看了另外一个肾内专家，那位可亲的老教授是一位治疗尿毒症的专家，我跟他串通好了，他答应我不对父亲说他的真实病情，他给父亲开具了中西医结合的药方，每个星期我要往返医院和家一次，背着一大包注射液，拎着两大袋中草药，虽然注射液压的我直往后仰，两条胳膊也好像被死死的拉长了，但是我感觉这就是新鲜的人血馒头，我就是心里怀着热热希望的华老拴。

父亲的病果真见好，去的多了，老教授和我成为了朋友，把家里的电话告诉我，说小姑娘，你一个人带着父亲看病，太不容易了，你父亲有什么紧急的状况你就打电话给我，根据现在的情况看，你父亲过了五一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为了拿到化验结果就能看懂以便随时把握父亲病情的进展，我偷偷的买了怎样读医院化验单和什么是尿毒症的书，看着一次次检查结果的不断好转，我心里高兴极了。看到不同时期尿毒症的病征，比照父亲出现和可能出现的症状，我又不免暗暗伤心。我还买了一本肾病病人科学饮食，抄下上面给出的食谱让母亲按图索骥，为了精准的安排好食量我给母亲买来了弹簧称，此时的母亲一无所知，父亲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也很默契，我担心她知道不小心流露的情绪会影响到父亲的治疗，而我排解心中隐忧的唯一办法就是躲到洗手间默默的流泪，然后洗干净脸笑逐颜开。

北方的冬天青菜很稀有很贵，为了更好的提供父亲每日所需全面的营养，根据菜谱搭配各种新鲜蔬菜，时任教师的我组织了一个学生补课班，一个人教语文数学英语三科，每天上午连上四个小时课，中午去蔬菜店买最新鲜的蔬菜，仍然记得那些日子，下了课拎着翠绿的黄瓜，红红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走在北方冬日感冒了一样苍白的暖阳中，想着父亲日渐减轻的病痛，心里热热的，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可以救父亲。

不想天意弄人。父亲的座右铭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在父亲身上残酷的应验了，1999年2月13日除夕前夜像每年一样如约而至，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带父亲去医院做了例行检查，化验结果很令人振奋，母亲在准备着过年，那年的贺岁片是冯小刚的《不见不散》，我从碟社租来正在看，还记得电影的开头是满屏鲜红的玫瑰底子，看着那过于浓烈的鲜红我的心有点异样，一向不喜欢浓烈的红色，太张扬太俗气，太喜庆过分就会泰极否来吧，片子看到一半的时候，母亲说你爸爸的手今天一直很凉，他说舌头硬硬的不太管用，我走进父亲的房间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冰凉，我能感觉他很不舒服，父亲一直是个很坚强或者固执的人，一辈子没生过几次病，对医院很是排斥。唯一一次住医院的原因是冠心病和高血压，不得不入院治疗。这次没有去医院治疗是因为亲戚中有会注射的护士，尊医嘱在家里治疗比在医院条件好，更利于父亲心情的平和，他对医院深恶痛疾，试想每天看着医生护士阴阳怪气的鬼脸，每天都有病友从病床上被转移的太平间永远的消失，那是什么心情？所以当我说去医院的时候，他还是拒绝，虽然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相当难受，后来我给120急救中心打了电话，急救车硬把他拉到了医院。一路上我紧紧的握着父亲的手，我感到他也在试图紧紧的握着我的，虽然那手已经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有力气。

除夕前夜，医院里的医生都进入了过年的状态，懒洋洋的（我感觉用装腔作势更恰当些），听听心脏，测测血压，给的急救方案是静脉注射高糖和一张第二天才能拍摄的胸部正位X光片处方。然后其中一个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严肃的说：你父亲的病情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天之后的中午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确切含义其实就是你们的父女之缘只剩下15个小时多一点了。

那天晚上，父亲的手一直没有热过来，我带了热宝给他捂手，但不知为什么医院的电源不能把热宝的电充好，换其他的充电器却是可以的，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在暗示我们的分离，但是从未经历生离死别的我读不懂这些暗示，或者固执的抗拒读懂这些暗示。

凌晨2点多，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号哭，有人离开了，持续不断的哭声被夜的寂静放大了，我的心一点点的收紧，不详的预感一点点的袭将上来。

早晨8点，带着父亲去做X光，当时的父亲已经十分虚弱，他踉跄的要自己走到另一座楼，我坚持要找担架抬着他去，医院却因为放假担架被锁起来不能用，我只得跟医生借了一把椅子，和弟弟两人抬起父亲，但是椅子那么重，只走了两步我就抬不动了，虽然只有两步，父亲已经心疼的不得了了，一定要自己下来走路。一个患者家属看到了，帮着弟弟把父亲抬下了楼，为了不麻烦到别人，下楼之后父亲坚持要自己走路到另一座楼的X光室，我和弟弟只能搀扶着依了他。有人说人去世之前身体会变得很重，这也是暗示，可是我并不知道。

拍摄了人生最后一张照片，回到病房父亲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后来我知道这是所谓的回光反照。看着似乎好多了的父亲，我劝熬了一夜的母亲回去休息，这一个月来身体也不太好的她一直悉心照料父亲，我担心她这样熬个几天几夜会吃不消。父亲也劝她回去，最后母亲回去了，后来她顿足捶胸的后悔，因为这是她和父亲的最后一夜最后一面，三个小时后父亲离开了我们，她这一走就是和父亲永诀。

母亲走后，医生继续给父亲静脉注射高糖，后来父亲要上厕所，我和弟弟扶他去了卫生间，他坚持不让弟弟帮他费力的自己关上了门。后来我也是听到有经验的人说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要把自己的身体内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表现就是要上厕所。

因为前一晚的受凉，我的肚子照例敏感的疼痛起来，经验告诉我腹泻急不可待，安顿好父亲，我也去了厕所。莫名其妙的想起凌晨撕心裂肺的号哭，不详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回到病房看到父亲正在张着嘴急促的大口喘气，我叫了医生，医生给他打了强心针，渐渐的父亲不再喘息了，他的眼睛向上睁着，嘴大张着，我摇着他的胳膊流着眼泪呼喊着：爸爸！爸爸！医生制止我：不要过于激动，影响患者情绪。然后他们给父亲施了电击，但是父亲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然后医生宣布：患者已经死亡。我立刻大哭起来，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轻轻抚了抚父亲的眼皮，帮他闭上眼睛，然后冷静下来，看着傻了一样的弟弟我对自己说你没有时间哭。然后给母亲电话，担心她路上出事最后的时刻我还是委婉的骗了她，爸爸不太好，你到医院里来吧。然后到医院门口的寿衣店给父亲准备人生最后一次的穿戴。

我对老板说从头到脚都要最贵的，他们拿了店里最贵的行头，看了哑然，简单的很五十年代的藏蓝色带遮儿帽子做工粗糙的藏蓝色中山装套装，黑色圆口布鞋，白色劣质袜子，还有一条画着粗糙龙形图样的黄色夹被，这就是他们所谓最贵的东西，因为担心回去拿父亲的西装他身体硬了穿不上，只能先委屈父亲了。还好他里面穿着我工作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牦牛衫，这是他最喜欢的衣服，冬天一直穿在身上。后来烧头七的时候把一套刚刚给他做好还没来得及上身的毛料西装烧给他才觉得渐渐安心。

一件件替父亲穿好了衣服，母亲也赶来了，她哭着一声声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我没有时间哭，还有很多事情要想要办，我要让父亲走的安心。通知了亲友，安排了丧车和殡仪馆的火化事宜，我感觉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可以处理一切事情，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过惨重。

出殡那天满天飞雪，我和父亲做了最后的告别，亲友们绕着躺在玻璃罩子里的父亲依次鞠躬，我和弟弟跪下磕头，父亲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人，来告别的人们绕着父亲依依不舍的转了三圈，第三次磕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玻璃罩子里空空的，父亲已经被推进一扇门里，这一扇门是和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门里门外两重天。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然后我们被通知在另一个门后面等候骨灰，不久一个铁盘子被端出来，看着那些白净的骨骼，我的心紧紧的纠在一起，旁边的人说，久病的人骨骼是暗黄色的，走的太快了太可惜了。我一块一块轻轻的把父亲的骨骼装到一个红布的袋子里，再轻轻放到骨灰盒里，就像抱一个婴儿，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发，人生的后花园最终的栖所其实只是一个方方的小盒子。漫天飞雪只为轻魂舞，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对着漫天的纸钱，我对父亲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掊净土掩风流！ 爸爸，请您安息！

入土为安，选好了墓地，安葬了父亲，立起了墓碑，坐在墓碑的旁边就好像坐在父亲的身边，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爸爸，安息！此后每年清明和春节我都会捧一束白菊花到墓地看他，然后照例坐在墓碑前轻轻的跟他说说话，就像还坐在他的身边，就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父亲还在我的心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更重了。而我相信他在天堂挺好的，可以天天到海边聆听天籁，还有张望我们的幸福和平静，他每天只为一件事祈祷：即使没有他也要我们过的好。


2006年1月31日22：16又续

手镯

wayson

会飞的影子

*蒂娜*

lii

弥漫漫

紫色流苏

变色龙

风声急。
两天了。
北京春天到来的独特讯息。
阳光仍然灿烂，隔窗进来，温暖铺满了阳台和半个房间。
想隔窗看看，有多少长发迎风飞舞。
行人少，塑料袋漫天穿梭，象一群追杀的捕猎者。
卷曲头发，最烦风吹乱，小眼更难睁。
春节前，剪了。
很短。
仅次于16岁时和父亲赌气剃秃瓢的长度。
他说咱家不流行蓬客和嘻皮。
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不会误会我又和他赌气吧。
虽然不会再和他赌气，但我好想
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眉毛只有在头发剃掉之后才达到最高点。”
别人说的。
没有发现这个优点，胡子倒先超过了他们的长度。
父亲如果见了，又会怪我了吧？
胡子也放肆，没人管他了，春雨后草样地疯长。
在头发和眉毛的下面，趾高气扬。
小时候，趁家人都不在，反锁了门。
穿上父亲的尼质制服，在穿衣镜前，用眉笔在自己的嘴唇上画胡子。
看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其实父亲从不留胡须，一向打理得很干净。
他走的时候，也特意为他刮了一遍。
他那么安静，依旧是往日严肃的表情。
记得那天风也很急，树梢都弯了。
没风的日子，我没有丝毫他不在的印象。
也许是一直都离得很远的缘故。
你看，春天又来了。
爸，你那边不冷了吧。
再带我放一次风筝吧。
风正急。


__bushland__

2006-3-13

紫色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