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你吃啥？

知道了

　   昨天端午节给我妈打电话，她问我五月五（家乡对端午节的叫法）吃啥？我说我和朋友一起饭店吃的，有粽子。话一说出口，我突然想起我妈根本就不知道粽子是啥东西，但除了饭店送了一份粽子外，我实在想不起我们晚上吃过的菜哪一道与端午节有关。挂完电话，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早有好多年没有过一个象样的端午节了。于是我下定决心今天晚饭一定要亲自动手，补过一次很有特色的端午节。所以下班后就直奔超市而去。我在超市里四处寻觅，到处张望，可是转悠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适合在端午节吃的能体现端午节文化内涵的食品，除了粽子。
      从超市里出来，我又特意去了一家餐馆，服务员热情地给我推荐了一气，但我直吃到晚上九点钟仍然没有吃出过端午节的味道。回到住处后很不情愿地归纳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只要是在城里——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城，所谓过端午节，好象只有吃吃粽子！
      但在我的记忆中，端午节这一天，是这样过的——
采艾蒿
      天刚麻麻亮，妈就和姐姐她们与村里所有的妇女一道，早早地去山上采艾蒿。艾蒿也叫白蒿，我家乡漫山遍野都长得很茂盛。据说端午节这天艾蒿上的露水是天上洒下来可以祛除很多疾病的神药水，所以这一天采到的艾蒿就格外地珍贵，但必须得趁太阳还没有出来晒干露水之前采。采艾蒿是有很多讲究的，如只要嫩的不要老的，只要叶子不要杆子，而且必须是露水在毛茸茸白蒿叶子上熠熠生辉的时候，所以这样的巧活男的一般做不好。但不作为药用而是插在门上的艾蒿就不要这么讲究，只要挑长得茂盛的连根拔起拿回家插在门上就行了，所以我跟去采艾蒿时通常就只干这点事。等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家里把采来的艾蒿摊在屋顶上准备晒了，一会儿功夫，满院子就飘满了艾香。
插柳梢
      要说盼过端午节，我最盼的还是有机会上树折柳稍。因为小时候上树一直是我的长项，平时调皮捣蛋的水平在这里可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而不被大人骂。可以说我盼端午节折柳真是盼得不得了，甚至离端午节还有很多天的时候，甚至在柳树刚开始发出绿芽的时候，我一走到柳树下，我忍不住向上张望，盘算着端午节到了就能爬上去折它。甚至要折哪一枝，怎么个折法，不同的树应该怎么上，怎么下等等我都会提前幻想一番。所以等端午节早上天一亮从炕上爬起来，没等爸妈吩咐，我早就腰间别一把斧子爬到柳树上去了。等家里其它人起来时，我已经来来回回往院子里抱进了一大堆柳稍。然后，我就把折来的柳稍挑好看的捋顺了一根一根地插在上房、厨房，大门，以及牛圈门，羊圈门、鸡圈门上，然后转悠着欣赏一圈，柳稍翠绿翠绿的地垂在门框边，煞是好看。据说这样是做给南天门上的神仙看的，意思是连年干旱，这里到处都长满了树和草，已荒无人烟了——你丫还下不下雨？
戴香包
      把墙头、门框到处都插上是柳稍和艾蒿后，接下来，就要洗脸换穿新衣服了。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除了过年，端午节也是一个要穿着新衣服才过起来有味道的节日。一是五月的天气总是很美，只有穿上新衣服才会对得起这么好的天气。二是这一天不用上学也不用干活，可以好好地玩上一天。穿好新衣服后，妈妈和姐姐她们就把早早绣好的香包拿出来给我们戴上。香包一般都是心形状的，也有绣成其它样子的，如十二生肖，五谷杂粮等等，然后用杨白劳给喜儿扎的那种红头绳拴在脖子上，下面还要吊一个特别好看的穗子。香包绣的好看与否是检验一个女孩心灵手巧和针线手艺的标志，如果我们戴上香包出门比试，谁的香包最不好看，那首先没有面子的绣香包的人，一般是他姐姐。所以很多女孩子从很小首先学做的针线活就是绣香包。至于为什么要在端午节这一天戴香包，我小时候并不清楚。后来利用工作机会到过全国很多地方感受民俗民情，关于端午戴香包的来历，天南海北地共听说了五六个版本，但我最愿意相信家乡的说法。据说底路里（家乡对外地人的称呼）有个地方女人特别漂亮，但那个地方的男人却很不争气，不但长相不咋地，还体弱多病。于是底路里的美女们总是跑到我们那里勾引男的（可见我们那里的男子有多帅），于是，我们那里的女孩便想出了这个办法，绣上漂亮的合包里面装上香草，终于把家乡的美男子的心给留住了。底路里美女知道没戏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来了——不过听起来让人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啊！
戴花花绳
      香草包虽然浪漫而且好看，但一般只有小孩子才会戴，可端午节戴花花绳的习俗是大人小孩都通行的。花花绳是用各种颜色的绵线合成的（如果花色不够多，也可以单独是红色的，也可以用颜料自己染色），有象戒指一样戴在手指头上的，也有象项链一样戴在脖子上，但一般情况都是戴在手腕上和脚腕上。据说是为了防止被蛇咬，戴了它，这一年你可以安然无恙地在草丛里行走。这个象是有点道理，因为我经常戴，的确没有被毒蛇咬过；我弟弟总不爱戴，所以他有好几次差点被蛇咬。
      以上只是过节的前奏，准备完了这些，正式的节日才能真正开始。所谓正式的过节，当然是指吃。因为在我们中国最能体现过节的氛围的莫过于吃了。象端午这样的节日，不好好吃上几顿根本体现不出过节的样子。那吃什么呢？一般是宰一个肥羊羔子！如果没养羊，或舍不得宰？那咋办？鸡总养了吧？对，那就宰一只鸡也行——公鸡母鸡无所谓。鸡也没得宰，那鸡蛋也得煮两个吧？当然，如果实在穷得没办法那也没辙。但是慢着，真正能体现节日气氛让人难以忘怀是吃下面这些——
凉粉
      我说的凉粉可不同于西安的凉皮，也不是四川的凉卷粉，它的原料是荞麦。说实在的，我到过中国很多地农村采访调研，吃过很多很多的各种特色的农家饭，包括荞麦做的，但从来没有碰到象我家乡那样好吃的凉粉。据我所知，我家的那种荞麦现在我国很多地方都没有种植，原因是它的产量特别低，不划算。虽然我国北方很多地方也有种荞麦的，云南四川也种，但此荞非彼荞，品种不同，味道更差远了。但怀念荞麦做成的食品，那可是非同寻常地好吃。我妈做的凉粉毫无疑问是凉粉中的最最上品——切得很细却有棱有角雪白雪白的凉粉条，整齐地排在一碗清辙透明香气扑鼻的浆水汤里，上面撒上韭菜叶子的绿，山丹丹花的红，橙黄色的油花一圈一圈地在上面飘来飘去……在炎炎的太阳底下干上一天活儿回到家来，看到早就等候在案板上的凉粉，冰冰地爽哟，溜溜地滑哟，端起碗捞一筷子放在嘴里，吱地一下就从嗓子里滑了下去。冰凉一路倾泻而下，所到这处酷热尽除，直入见底之时，只觉腹内恍如桃源仙境。但这样的凉粉除了端午节可不是随什么时间都能吃得到的，因为做这样一顿凉粉工序特别繁多，不包括刚才看到的放在碗里其它原料的工作，仅就从把荞麦粉碎到做成雪白的可以用刀切的凉粉块，中间就有四五道工序，而且每道工序均需要三四个小时，前前后后总共要花上三天时间！端午节这天吃凉粉，一是天气很热，二是有足够的时间。穿上新衣服戴上花花绳和香草包之后，立马到厨房里吃上一碗凉粉，这才算节日正式开始。然后出去玩，累了，只要跑回家吃上一碗凉粉，顿时精神抖擞。中午油腻的大餐过后也要吃一碗凉粉爽爽口。晌午的时候，渴了，也要跑回家喝上一碗。甚至连晚上睡觉之前，如果看着雪白的凉粉不吃上一碗，不仅睡觉没啥意思，梦里肯定会被热醒！
酒醅子
      酒醅子也叫甜醅子，类似于醪糟，也象南方的米酒，但我认为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一是用料不同，二是做法不同，最主要的是口味和吃法都不同——酒醅子的味道更美。酒胚子的原料是莜麦，类似于糯米，也有粘性，属于粗粮。用它做的馍馍和饭吃起来扎得人嗓子痛，难以下咽。记得妹妹小时候只要听说家里要做莜面蛋蛋（即把莜面做成花生大小的疙瘩煮熟了吃，有点象北京的疙瘩汤），她就会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但用它做成酒醅子的味道却奇妙无比。平时要做的话仅发酵就需要三天时间，工艺复杂得要命，我们村里只有我奶奶（当然也传授给了我妈）等两三个老太太才会。但端午节这天就很奇怪，只要按传说中指定的钟点进行，一天就发酵好！据说这一天做出来的酒醅子叫神酒，也叫药酒，吃了一年都不会生病。虽然它做起来麻烦，但它吃起来却特别地简单，人人都会。即只要往碗里一盛，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有人喜欢干吃，有人喜欢吃稀的，有人只喜欢喝清汤。味道嘛，甜甜的，绵绵的——有点象喝绍兴的女儿红，香醇浓郁，沁人心脾。很多年后我第一次到宜宾五粮液酒厂的时候，那扑面而来香气，感觉就象端午节走进我家院子里！但酒醅子虽好吃，但也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会醉。但那种醉能让人甘心情愿，午饭后调得清清地吃上一碗，然后仰面躺在河滩树荫下，但见白云左迁，青山右回（苏轼语），一会就进入畅想人生的境地……
苋麻菜
      苋麻菜是一种野菜。提起野菜，象环环菜、蕨菜等即使没有吃过，也至少很多人都听说过。但说到苋麻菜，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长在山里能看到苋麻别说吃，就是稍微碰它一下，都会被螫伤（象蜜蜂那样），痛疼无比，碰到的部位顿时就会肿起一个大胞，半天也消不下去。但这家伙刚从土里长出来的时候却是一道难得的美味，翠翠的绿，胖胖的嫩，用剪刀剪下它（这很需要技术，只取中间，不要两头。而且虽然它的刺还未长硬，但也会螫人，所以得小心），然后放在开水锅里煮熟，捞起来空干，冷却，切碎，用油盐酱醋一拌，再浇上蒜汁，佐之以花花馍馍，什么鸡鸭鱼肉——全部免谈！
花花馍馍
      所谓的花花馍馍，从表面上看，就是在馍馍上做上很多稀奇古怪的花纹。但往深里究，它不同于一般的馍馍，里面会加些别的原料，比如……（很多，但只会说不会写字，所以还是让它成为悬念吧），总之吃起来很香、很酥，一掰，就会沿花纹的掰出很多图象来。但这个花花馍馍可不是做给人吃的，而是做给神吃的。只有神吃剩下的才有人的份。具体的讲究是这样的：每年端午节晌午时分，村里都会组织一种祭祀活动，地点是在附近最高的山顶上（当然是很热闹了），花花馍馍就是要祭祀中每家必须给天上神仙的一份献礼。要用块石头，把花花馍馍高高地放在上面，几分钟后，才可以吃——绝对不能先吃，更不能从锅里拿出来的时候就把它干掉。可一般情况下我实在抗拒不了它的美味，不管我妈怎样叮嘱，只要从家里出来，在整个往山顶爬的过程中，我总会趁别人不注意就把手伸进包包里掐一块放在嘴里，等到爬到山顶的时候，包里就只剩一些馍馍渣渣！当然，有渣渣也算不错了，反正味道是一样的，撒一点意思意思就行。换了我弟弟，他会连渣渣也会吃一干二净！
      看看，端午节这天，就一个吃，就能吃出这么多名堂。如果再包括刚才的祭山活动，看社火等等，是何等的热闹！这只是我家乡的过法，除此之外，在姊归的农民家里包粽子，在湖南参加龙舟比赛，在大海边吹海风边欣赏闽南的歌仔戏，在云南喝上两碗包谷酒后跳得腰酸腿痛的场面都让人回味无穷……而现在，寻找了半天，就只剩下一跎糯米，咬在口里粘乎乎的，实在也没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