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卫辉研究之香泉寺：（清）刘源洁《重修香泉寺中殿碑文》

北★方

重修香泉寺中殿碑文①

（清）刘源洁②

太行之山，西连王屋，北接恒岳，东经覃怀③、朝歌④、邺下⑤，折而入于畿内⑥。其间枝辅⑦诸山，若真谷、水峪、明月、白云、石门、香泉、云濛、林虑之属⑧，皆灵境也，而香泉尤为幽胜。

泉之上曰“霖落”，东南距汲县四十里，瀑泉飞洒，若雨霖落，故名焉。其峭壁凌空，群峰环拱，中分一涧，东西构二寺。其西尤古，失所自⑨。有石幢，镌尊胜经⑩，则开元间物也，历今千有余岁矣。殿前古碑，有元学士王秋涧恽11撰文12，谓寺乃雪宫故址，魏安釐王13避暑之处，世变代更，因其旧基创建兹寺。有舍利塔十二级，虽遭兵燹，岿然不毁。山门之侧有香台，俯临碧湍，南对炉山，平峦隐轸13，苍翠如屏。北有凤岭，若长离14绕寺而俯首窥渊。其最高处有玩月台，环寺诸峰周匝15如化城16然，惟东隅独缺，中夜玩月，清幽殊绝，前人标题为“夹山吐月”云。东寺有千佛洞，洞辟石室，内镌贤劫佛17以千数；又磨石壁，刊华严经一部，曰“华严壁”。寺旁有乳岩，中涌清泉，曰“濯缨泉”，即所谓香泉也。日影照耀，又若长虹饮涧，寺僧疏为池沼受之。碧漪环绕，宛在水中。其泉缘涧下趋大壑，有危石欹18山之隅，晴光荡漾，凭栏俯视，若龙戏珠然，名“戏珠石”。涧壑萦回，遥通积水，曰“龙湾”。云气滃濛19，隐然有神物蜿蜒其中。夹水皆绝壁危峰，嶔岩奔峭20，有狮子、舍身二岩，巉岩嵌空，尤为奇绝。后山一洞幽邃，清冷能涤人尘虑，名“洗心洞”。其他灵迹奇观不可殚述。值明季，盗贼啸聚，以致殿宇芜圮21。暨顺治间，释正铉悯其颓废，将募修，而事难骤集，赖师愿力弘深22，兼以檀那23协济，大功克举。惟中殿未就，至康熙二年，功乃竣。勒碑记岁月，而属余撰文。

余维胜水灵山不为王公大家，据构园林则必有释氏精舍24在焉。彼筑雪巘25，穿云窦26，楼阁亭馆，拔地插天，非不极一时之盛。往往时异势殊，即金谷27平原、辋川28绿野，卒亦鞠29为茅草，为吊古者所伤，况其他乎！若乃丛林古刹30，一为佛日31所照，慈云32所荫，每历千载而巍然长存。然则王公大家宁不及山僧老衲33，其殿阁舍宇兴废无常，得主则龙凤威之，失主则狐鼠穴之，亦不独王侯宅第为然也。今正铉一贫衲耳，能修千余年故刹不致颓废，香泉可谓有人矣。故昔日之雪宫传以安釐，今日之香泉存以正铉。其中为幢、为塔、为台、为洞、为壁、为岩、为湾、为岭，附香泉已久者孰非山水知音？探奇阐幽，以致不朽也哉！故曰“山以人灵，水以龙灵”，山川无名，以封浚34而名。不然，穷谷奇秘，人迹不到，湮没无闻者岂少哉？因备志贞珉35，以昭来许36。

北★方

重修香泉寺中殿碑文①

（清）刘源洁②

太行之山，西连王屋，北接恒岳，东经覃怀③、朝歌④、邺下⑤，折而入于畿内⑥。其间枝辅⑦诸山，若真谷、水峪、明月、白云、石门、香泉、云濛、林虑之属⑧，皆灵境也，而香泉尤为幽胜。
泉之上曰“霖落”，东南距汲县四十里，瀑泉飞洒，若雨霖落，故名焉。其峭壁凌空，群峰环拱，中分一涧，东西构二寺。其西尤古，失所自⑨。有石幢，镌尊胜经⑩，则开元间物也，历今千有余岁矣。殿前古碑，有元学士王秋涧恽11撰文12，谓寺乃雪宫故址，魏安釐王13避暑之处，世变代更，因其旧基创建兹寺。有舍利塔十二级，虽遭兵燹，岿然不毁。山门之侧有香台，俯临碧湍，南对炉山，平峦隐轸13，苍翠如屏。北有凤岭，若长离14绕寺而俯首窥渊。其最高处有玩月台，环寺诸峰周匝15如化城16然，惟东隅独缺，中夜玩月，清幽殊绝，前人标题为“夹山吐月”云。东寺有千佛洞，洞辟石室，内镌贤劫佛17以千数；又磨石壁，刊华严经一部，曰“华严壁”。寺旁有乳岩，中涌清泉，曰“濯缨泉”，即所谓香泉也。日影照耀，又若长虹饮涧，寺僧疏为池沼受之。碧漪环绕，宛在水中。其泉缘涧下趋大壑，有危石欹18山之隅，晴光荡漾，凭栏俯视，若龙戏珠然，名“戏珠石”。涧壑萦回，遥通积水，曰“龙湾”。云气滃濛19，隐然有神物蜿蜒其中。夹水皆绝壁危峰，嶔岩奔峭20，有狮子、舍身二岩，巉岩嵌空，尤为奇绝。后山一洞幽邃，清冷能涤人尘虑，名“洗心洞”。其他灵迹奇观不可殚述。值明季，盗贼啸聚，以致殿宇芜圮21。暨顺治间，释正铉悯其颓废，将募修，而事难骤集，赖师愿力弘深22，兼以檀那23协济，大功克举。惟中殿未就，至康熙二年，功乃竣。勒碑记岁月，而属余撰文。
余维胜水灵山不为王公大家，据构园林则必有释氏精舍24在焉。彼筑雪巘25，穿云窦26，楼阁亭馆，拔地插天，非不极一时之盛。往往时异势殊，即金谷27平原、辋川28绿野，卒亦鞠29为茅草，为吊古者所伤，况其他乎！若乃丛林古刹30，一为佛日31所照，慈云32所荫，每历千载而巍然长存。然则王公大家宁不及山僧老衲33，其殿阁舍宇兴废无常，得主则龙凤威之，失主则狐鼠穴之，亦不独王侯宅第为然也。今正铉一贫衲耳，能修千余年故刹不致颓废，香泉可谓有人矣。故昔日之雪宫传以安釐，今日之香泉存以正铉。其中为幢、为塔、为台、为洞、为壁、为岩、为湾、为岭，附香泉已久者孰非山水知音？探奇阐幽，以致不朽也哉！故曰“山以人灵，水以龙灵”，山川无名，以封浚34而名。不然，穷谷奇秘，人迹不到，湮没无闻者岂少哉？因备志贞珉35，以昭来许36。

北★方

【注释】
①见《新乡县续志·卷四·艺文志下》，中国方志丛书·华北地方·473·新乡县续志，民国十二年刊本。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
②刘源洁：字一六，新乡县人。顺治五年戊子举人，顺治十八年辛丑进士。“天性孝友，笃寔醇正，嗜古文辞。为文多发其所自得，恂谨下人，俨然有道气象。辛丑成进士。虽掇青紫而高尚志坚，潜心理学，与孙徵君锺元究谈性命之旨。及授富阳令，引疾恳辞，得温纶，以进士致仕，前兹未有也。遂一意教授生徒，不问修脯，并给饮食，钱够出其门者近百人，皆以疏通知远教之。尝谓：‘制行立品须置身于千仞上，视区区名利直培塿耳，岂可以培塿堕千仞乎？’年近大耆，犹手自编摩不辍，参互考订以求一是。至七十八岁，正襟危坐，口占二绝而卒。所著有《语录》、《日谱》等书。”（《新乡县志》卷三十二《儒林传》，乾隆十二年版）
③覃怀：是地名，夏代时的称谓，今河南沁阳、温县周围为覃怀。《姓氏考略》：“夏有地名覃怀，居者以地为氏为覃氏。”
④朝歌：古地名。位于河南省北部鹤壁的淇县。殷商末期纣王在此建行都，改称朝歌。汉代置朝歌县，元代置淇州，明代改为淇县。
⑤邺下：古代地名。在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安阳地区。
⑥畿内：都城周围。畿，古称王都所在处的千里地面，后指京城管辖的地区。
⑦枝辅：辅佐，辅弼。《史记·秦始皇本纪》：“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⑧之属：类“之类”、“之族”等，指同一类。按，文中所列应是指太行支脉。其中：
真谷：可能指河南沁阳市西北25公里的太行山支脉悬谷山。有真谷寺。
明月：即明月山，又名月山，山形如月，风景秀丽。有明月山宝光寺，创建于金代大定二十一年；元泰定间重建，改称宝光寺；明永乐年间重修，称明月寺。清乾隆十五年九月，曾登临游览，亲自为月山寺的观音阁、毗庐殿、水陆殿写了匾额，为大佛殿写了楹联。还写了《登月山宝光寺》七律一首，见《乾隆御制诗二集》卷二十一。
石门：现在河南省辉县有石门风景区。
林虑：在河南林县。以“人工天河”红旗渠、太行大峡谷、王相岩等闻名于世。
⑨所自：由来，来源。明·文徵明《叙陈氏家乘》：“不知姓之所自，而昧昭穆之叙。”
⑩尊胜经：即尊胜陀罗尼经。
11王恽：字仲谋，号秋涧，卫州路汲县人。元朝著名学者、诗人、政治家，一生仕宦，刚直不阿，清贫守职，好学善文。成为元世祖忽必烈、裕宗皇太子真金和成宗皇帝铁木真三代的谏臣。
12按，指王恽《游霖落山记》。
13雪宫：战国时齐国的离宫名。《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赵岐注：“雪宫，离宫之名也。宫中有苑囿台池之饰，禽兽之饶。”后多以“雪宫”代君王别墅。
13魏安釐王：原名魏圉，魏昭王之子。公元前277年，其父魏昭王逝世，继任为魏王。封弟公子无忌为信陵君。前257年，著名的窃兵符、杀晋鄙、解邯郸之围就发生在魏安釐王当政之时。其冢在河南汲县，晋太康二年（281）为汲郡人不准盗发，得竹书数十部，即《竹书纪年》。
13轸：通“畛”。田间道路。阮籍《咏怀》：“连轸距阡陌。”
14长离：古代传说中的灵鸟。一说为神名。《汉书·司马相如传下》：“左玄冥而在黔雷兮，前长离而后矞皇。”颜师古注“长离，灵鸟也。服虔曰：‘皆神名也。’”《后汉书·张衡传》：“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李贤注：“长离，即凤也。”
15周匝：环绕一周，围绕。也指周围。
16化城：一时幻化的城郭。佛教用以比喻小乘境界。佛欲使一切众生都得到大乘佛果，然恐众生畏难，先说小乘涅盘，犹如化城，众生中途暂以止息，进而求取真正佛果。见《法华经·化城喻品》。后也借指幻境。
17贤劫佛：即贤劫千佛。在佛典所述之宇宙循环成灭过程中，现在之中劫称为贤劫，贤劫中出现于世之千佛即为贤劫千佛。
18欹（qī）：倾斜，歪向一边。也通“倚”，斜倚、斜靠。
19滃濛：水气腾涌，雾气弥漫的样子。
20嶔（qīn）岩：外倾的山岩。嶔，高峻的样子。《公羊传·僖公三十三年》：“师出，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尔即死，必於殽之嶔巖，是文王之所辟风雨者也。’”  奔峭：指崩坍的崖岸，也指势若奔涌的山峰。杜甫《入宅》诗之一：“奔峭背赤甲，断崖当白盐。”仇兆鳌注引邵傅之曰：“山峰高峻，如奔涌然。”
21芜圮（pǐ）：荒芜坍塌。
22愿力：佛教语。誓愿的力量，多指善愿功德之力。宋·范成大《福胜阁》：“劫火不能侵愿力，岿然独似汉灵光。”  弘深：宽广深沉。汉·扬雄《法言·修身》：“其为中也弘深，其为外也肃括，可以禔身矣。”
23檀那：梵语音译。施主。《剪灯馀话·武平灵怪灵》：“檀那一去寺久荒，清宵赋咏来诸郎。”
24精舍：佛教修行者的住处。释迦时，有竹林精舍、祗园精舍、祗树给孤独园，鹿野苑等精舍。精舍的面积不分大小。
25雪巘（yǎn）：雪山之巅。这里指修建在山巅的精舍。巘，大山上的小山。佛家多用“芝山雪巘”之类借指超脱尘世的修习之所。
26云窦：云气出没的山洞。唐·马戴《山行偶作》诗：“石门斜月入，云窦暗泉通。”
27金谷：指金谷园。西晋石崇的别墅。据载，西晋时期石崇为纵情放逸，修建此园。宠爱歌女绿珠，筑“绿珠楼”。孙秀垂涎美色，包围金谷园，强行索要。绿珠拒绝而坠楼死。孙秀诬石崇谋反，石崇被斩，金谷园才一天天地败落荒废。
28辋川：指西安市蓝田县辋川镇。有唐代诗人王维故居及唐宰相宋之问别墅旧址。
29鞠：匐匍。《楚辞》：“块兮鞠，当道宿。”
30丛林：僧侣聚集、修道之处，亦称禅林。丛林之意，旧说取喻草木之不乱生乱长，表示其中有规矩法度云。  古刹：年代久远的寺庙。刹，梵语“刹多罗”的省称。指土或土田、国土。借指佛寺。
31佛日：佛学名词。佛能破众生之痴闇，故以日为譬。同天台疏曰：“佛能破坏众生痴闇，如日除昏，故言佛日。”
32 慈云：佛学名词。比喻佛之慈心广大，犹如大云覆盖世界众生。鸡跖集：“如来慈心，如彼大云，荫注世界。”
33老衲：指老僧。属谦称。僧人穿的衣服早先由别人不用的布块缝纳而成，称为纳衣，僧侣又别称纳僧，“老衲”一词由此而来。
34封：聚土培植。  浚（jùn）：疏浚，深挖。
35备：详细。  志：通“志”，记。  贞珉（mín）：石刻碑铭的美称。元·余阙《化城寺碑》：“斵辞贞珉，永告无斁。”
36来许：同“后进”。语出《诗经·大雅·下武》：“永言孝思，昭哉嗣服。昭兹来许，绳其祖武。”这里的“嗣服”、“来许”同义，皆指后嗣、后代。

按，此文见于方志，现不见原碑。该文的作者刘源洁是新乡县人，顺治十八年进士。文中描写了香泉寺的景致，保留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如描写西寺的唐开元年间的经幢，就很好地解决了叶昌炽《奇觚庼文集》中《香泉寺经幢跋》一文中“此幢在□□县香泉寺”的疑惑，印证了叶昌炽记载的严谨和真实。其他诸如“炉山”、“龙湾”等景点的命名及描写，都令人神思飞扬，悠然向往。随着山川变易，许多美好只能从前人的文笔中窥知。当后人还在绞尽脑汁为景点起名的时候，殊不知前人早已咀嚼其精华了，为什么不吸取精华，反而要拾人牙慧呢？

北★方

转自新浪明月在船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