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顺城关

北★方

顺城关，在我的想象中，似乎一直是与江南水乡有着某种瓜葛的。记得儿时每每打城墙上经过，一瞥之下，收入眼帘的多是芦花摇曳，鱼鹰浅翔，乌篷出柳，渔舟晚唱，此中之妙，很容易让人生出幻觉来。特别是顺城关的夜色，一天星斗篙撑碎，半湖渔火网拖回，酒歌响起的时候，有半明半暗的灯光透过半开半闭的窗户很写意地洒向湖面，说不出的妩媚与撩人。多年来，这一充满浪漫色彩的判断总在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
    然而，一旦真的走进顺城关，心却出奇地静了。那是我第一次踏上这座神秘的小岛，不巧正赶上有雨，我的一件风衣虽厚，却无论如何卸不去心中的那份细寒。雨里，想那枕着橹声、睡在水上，曾令无数人心仪已久、魂牵梦绕的小小渔村，总不至于苍老憔悴到这般地步吧?我想我是来晚了，以致使得你如此沧桑，你再也不像是一位面容姣好、肌肤丰腴的少妇，倒像是一个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长者：房屋是破旧的，小巷狭窄而不平，垃圾堆随处可见，河岸边漂浮着杂物：因两面环水，地势低洼，导致室内潮湿，物品霉变，蚊蝇肆虐。除了树是绿的，水是凉的，我真不知道你还剩下些什么?
    西门桥，这里曾经是古城卫辉最具人气的地方。其实，要想从从容容地仔细端详顺城关，恐怕也没有比这再好不过的角度了。凉风拂面，碎雨疏落，水尚寒，却已不瘦，当荡一怀平和气韵立身桥头，再一次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顺城关的时候，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是的，无论横看竖看，这都是一块地地道道的“风水宝地”，优越的地理位置加上日后合理的开发规划，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决策者的高屋建瓴和良苦用心。平心而论，顺城关是无辜的，这里的居民也是通情达理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对顺城关进行必要的拆迁改造也正满足他们多年的夙愿和堵在胸口的一块心病，他们也巴不得政府能早日将这块“风水宝地”建成“世外桃源”，派上大的用场，让水城愈加水灵，因为这毕竟是荫泽子孙、造福后代的好事。要怪也只能怪我们自己，不该长期以来遗忘了他们，冷落了他们，几任政府都把顺城关改造当作任期目标，可顺城关人盼来的除了“白高兴”便是“空欢喜”。当然了，这都是远话。现在好了。雨中，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便想：顺城关几代人的心事，如今也该卸了吧?
    当初，也许这座城市的决策者们也是在这里认真打量顺城关的，我想一定是。谈笑间大手有力一挥，只寥寥几划，画面陡然活了。有人称这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也有人说此乃浪漫主义的构思与创意，更有人说这是卫辉历史上的一个最了不起的战略构想，这浓墨重彩、画龙点睛的一笔，将赋予我们这座“豫北水城”以全新的主题和灵魂。我想，那一天肯定是顺城关最开心的日子，睡在水上的顺城关一定听到了，她轻微地晃荡了两下，那无疑是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顺城关变换了一下姿势。  ．
    几天前，当我带着任务再次走进顺城关，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了，瓦砾中仅有一些树木仍倔强地挺立着，似乎还在娓娓讲述着有关这条街道的古老传说。据说，顺城关最初形成于明万历年间，在此定居的多为拉来修筑城墙时留下的山西民夫。屈指算来，迄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顺城关人多以打鱼摸虾为生，兼做摆渡和屠宰，因而大都性情豪爽，义气冲天。都说诗与酒最近，我看水与酒在先。听老年人讲，酒是水上人家的命根子，顺城关人善饮那是出了名的，但凡外人到村里来，总少不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末了还要送几尾鱼带上，拒收便不再做朋友。顺城关人的水性个个了得，“浪里白条”之类的雅号唤在他们身上才名副其实。每逢涨大水，他们便早早地乘着船和筏子出去救人了，经他们救出的人和物不计其数，却硬是听不得半个谢字，那份粗犷，那种豁达；那股剽悍，真正是水上人家的骄傲和光荣。更难能可贵的是，顺城关人身上所具备的那种识大体、顾大局的品质，舍老家搬新家、舍小家为大家的风格，在这次拆迁中也得到了印证。
    至于顺城关之得名，说法不一：有说卫辉原西关口包括这片横亘的狭长地带与古城墙顺着，看上去相得益彰，故得此名；也有人说居住此地的先人们特别推崇“忠孝”二字，教导后人对朝廷要当顺民，对父母要孝顺，因此而得名；还有另外一种版本是说这里过去人穷，渔民长时间漂泊在外，生活很不稳定，便取风调雨顺之意。由此不难看出，一个“顺”字，究其实，就足祈福天下太平，诸事顺遂，安居乐业，这也代表了民间广大老百姓的一种善良愿望和淳朴民风。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顺城关人只能到老照片中去怀旧了，昔日小渔村将走它生命的尽头，取而代之的将是一座美仑美奂的水景生态园，那可是卫辉崭新的一张城市名片啊。听说景区明年国庆节前夕就要向游人开放了，到那时，涣涣绿水，映照古城秀姿，十里长堤，斜卧潋潋波影，亭榭微露，曲径通幽；城在水中，水在绿中，绿在景中，景在城中，对此，顺城关应该感到欣慰才是。毕竟船歌还在，水声还在，芦荡还在，一朵浪花不就是一声亲切的呼唤吗?
    不知不觉，雨又悄然落下。雨点不大，如丝如缕，若思若盼，湿了桥栏，湿了地面，也湿了雨中纷飞的思绪。那就在河岸边留一个念想吧，明年国庆节再来，我们便是故旧了。到那时，以另一种形式新生的顺城关，你又将会告诉我们什么呢?

北★方

转自新浪卫辉张新平888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