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常有福 于 2014-10-13 09:26 编辑
一说起在洪州的那段岁月，得先说一下关于自行车的一些故事。
我第一次去上班，骑的是爸爸那辆破旧的车子，那是一辆红星牌自行车，很不出名的一种车子，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属于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那种。所以，等我咯噔咯噔骑到洪州的时候，累的满头大汗。
那时，我的大哥、二哥都各有一辆自行车的，还都是飞鸽牌的，连同爸爸的那辆，我们家有三辆自行车，这在我们村是很阔绰的。但哥哥他们都成家立业了，我便很不好意思去骑他们的自行车。可我实在不愿意老是骑着爸爸的那辆，破旧累人不说，主要是感觉很丢人，一个翩翩青年骑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破落车，就像是一个白马王子骑着一头老黄牛那样丢人现眼。
于是，我就有跟爸妈商量先骑两个哥哥的自行车，一周一换，第一周骑大哥的，第二周就骑二哥的。但这也不是万全之策，时间久了，我明显的感觉出嫂子们的不满。后来，我就很坚决的跟爸爸商量，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我也知道家里并不宽裕，刚上班就跟家里要这要那的，情理上也说不过去。但是爸爸却满口答应了，刨翻了家里的两颗老桐树，先买了一块丹东产的孔雀手表，然后就准备用剩下的钱买辆自行车。
那时，买一辆自行车要开后门的，供销社、商店里根本就没得卖，哥哥的两辆车子是托熟人买来的，再去找人家，爸爸觉得很不好意思。
恰在这时，听说县城里新开业了一个叫做新建商场的百货商店，五一开业那天，作为志庆大礼，要公开销售70辆安阳产的飞鹰牌自行车。这飞鹰自行车，虽说比不上天津的飞鸽红旗，更比不上上海的凤凰永久，但在我们当地还算不错的牌子，于是，爸爸决定，就给我买一辆飞鹰牌的自行车，而且要亲自去排队。
五一那天，等我起床找爸爸时，我妈告诉我说，你爸半夜里就起床赶往县城了。我一阵感动，步行着就往县城里跑。跑到位于新建街西段的新建商场，见那里人山人海的，找来找去不见爸爸的身影。后来发现，在商场对面的空地上，很多人靠一堵砖墙挤着、吵着，寻着声音，我发现了大嗓门的父亲。爸爸正在很自觉的组织人排队挨号呢，也不管人家商场认不认同，反正那些想买飞鹰自行车的人，已经早早的在空地上站队等候了。
整个商场前的空地上是乱得不能再乱了，商品紧俏的年代里，许多物质是不公开销售的，但在八十年代初的这一个暮春，一个即将开业的商场，却不要批条，不要票券，公开出售紧俏的商品。
我跑到爸爸跟前说，爸，我替替你，我来挤吧。爸爸说，我在这儿挤，一会儿开门了，你直接到自行车那儿挤吧。老爸真英明，我撒腿就跑。
可是商场的门迟迟不开，只用几丈长的红布围着大门，说是等领导来剪彩呢。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虽是暮春，可天气出奇的晴好，便渐渐的燥热起来。我还穿着毛衣呢，身上就粘糊糊的。等急了，我就想看看爸爸那边怎么样了。
商场前面的空地上异常热闹。靠墙挤着的那支队伍扭曲着，蠕动着，粗细也不均，有人想加塞儿，后面的人就拼命吵嚷着。站的，坐的，各具形态。爸爸的位置大概在十来人那里,被别人挤来挤去的，光光的脑门上闪着汗珠子的亮光，但他竟还悠闲的拿着旱烟袋，不时的抽上两口，再大声的吆喝别人几句，让大家守秩序，要规矩。
我又是一阵激动，为了这两自行车，爸爸可真是下功夫。
很多人在抱怨着，牢骚着，咋还不开门呢？咋还不开门呢！
爸爸看见了我，他使劲儿朝我挥手，但我听不见他喊叫的是什么，就往他跟前挤，还没有挤到，就听到爸爸的喊话是，快去看着自行车呀。我便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就又扭头往回挤。
可我忽然发现商场门缝里挤出的几个人中，有人手里拿着一沓纸，径直朝靠墙的队伍走去，我一阵心跳，那该不是自行车的号据吧？我挤到他们身边，紧张的跟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手里拿着的，果真是加盖了商场印章的小票。
我的心兴奋起来，也紧张起来，这里面有我们的吗，我们能挨得上吗？爸爸在毒辣的日头下站了那么长时间呢，还起了大早，可别泡汤冤枉了呀！我在心底默默的祈祷，静静的默想着。我一直挤在他们身边，边走边想着各种对策。
他们几个人挤到了队伍的前面，刚说几句话，队伍便立刻骚乱起来，旁边很多人都朝这里挤过来，吵嚷声很大，像要震破天似的，排队的人一个个都在喊，发吧，发吧，赶快发吧！队伍外边的人，出主意说，抢吧，谁抢到是谁的，发什么票呢！排队的人不再讲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拿票的人。一会儿，场面竟是出奇的安静，大家都用贪婪的双眼凝望着那几一沓小票。拿票的人到底还是站在了队伍的前面，旁边的人也不再吵闹，看他们一一挨队发票。
领到票的人中，有人嗷一声大叫起来，幸福的叫声感染了好多人。
爸爸领到的是第十三号，我接过那张小票，仔细的端详着，除了那一枚红红的圆形印章和数字“13”外，还有“自行车”三个字。
爸，我有自行车了！
爸爸笑一笑说，可真不容易呀。
等一直挨到在十点的时候，长长的红色帷幕才被几个像模像样的人用剪刀裁断了。人们便纷纷往里挤，摩肩接踵的人流很快就分散在每一个柜台前。
我们掏钱付了款，就赶到了那一溜崭新的自行车的旁边。他们很整齐的排列着，黑色的油漆似乎还在散发着异味，车把啊，车圈啊，则发出金属铮亮的光泽。我和爸爸没有挑选，就按照顺序推出了第十三辆飞鹰牌的自行车。
之后，爸爸有事先走一步了。我推着它挤在车来人往的路上，车把上黑色的塑料套上，有秘密的花纹，握在上面有很柔适的感觉，手心里溢出的幸福，像电流一般通便着全身。
走到一个修理店，给自行车打了气后，我便飞身上了车，新车的喜悦让我的整个身心都轻飘起来，出了县城，一路狂奔。
回家的路，太过近切了，车后扬起的飞尘还没有飘落，我就窜进了家门。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就骑着它赶往学校，我觉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注视我和我的自行车，我终于有了属于我自己的自行车了。
带着锃亮的手表，骑着崭新的自行车，那个二十岁的、年轻的人民教师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旅途。
我在路上。
清晨的公路，人迹稀少，但不时的，在马路另一侧有人迎面而过，他们是县城西边到城里去上班的人，而我则跟他们恰恰相反，我是从城郊到乡下去上班。
车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唯有我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它伴随我蹬车的节奏，还有不时拨动着的车铃声，构成一曲美妙的音乐，陪伴着我的行程，沙沙的声响是贯穿始终的基调，车铃是点缀其间的高潮，我还可以随时哼上一个小曲，比如《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比如《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周六的下午，我可以早早的从学校出来，唱着歌儿回家，但我不是径直返回，我非要绕道而行，比如，我曾经从洪州出发，向北走到黄水一带，曾经去过杨和尚寺、和寺庵、东池头、西池头、牛王庙、白甘泉、苏村，还走过孙村、北新庄、北冀庄、岳村等很多村子。向西是巍巍太行，那更是我常走的路线，尽管是背道而驰，但我乐意这样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我骑着它，想要走遍家乡。
我记得第一次走进太行深山时，骑的就是这辆飞鹰牌加重自行车。我沿着盘山公路，弓腰前行，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脊，上面是各种灌木，另一侧是斛树、山楂，再往下则是绝壁深渊，我就在这绿色长廊里，在山重水复之间，充满好奇而又肆意的穿行。等绕过一架山梁，石门水库忽然尽显眼前的时候，我惊呆于大自然和人力的鬼斧神工，这山，这水，这高峡出平湖的奇观，无不让我感到家乡的秀美。我继续往里走，穿过山洞，沿着溪流，一直走到绝壁之下，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万丈飞瀑。
在回来的时候，我站在水库旁边的悬崖上，哦呵着叫几声，四周的高山用同样声音回应着我，让我倍感大自然的神奇。美景挑拨着我年轻的心，便狂妄的拾起路边的石块使劲的掷向水面上游弋着的几只水鸟，但我投掷的石块，却在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失望的落在近处泛着涟漪的水面上，远处的水鸟毫无动静，依旧在悠然的戏水。下山时的路，弯弯曲曲，我可以在平缓的地段，来一个大撒把，享受一番飞翔的感觉，但却有一个摔嘴啃泥的经历。后来，当我跟春来老师说起我独行太行的故事时，他教导我说，到了深山里，不要轻慢，不要狂气，不然，它们会报复你的。我担心的问，向水里投掷石块算不算轻狂呢？春来一惊一乍的说，咋不算呢？你投了吗？我吞吞吐吐的说，我…我没有……，立时就想起了那次摔得挺重的嘴啃泥，脊梁骨便嗖嗖的凉了几下，哦，那一定就是报应了。以后呢，便多了几分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
有一个夏末初秋的周六，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当我走到上八里，马头口，杨树庄一带时，我平生看见了最壮美的神奇景观。但见数不清的飞流瀑布，悬挂在太行绝壁上，它们像是一条条白练，在碧绿的屏障上演绎着绝美画卷。近处，是一条条潺潺的细流，它们时而合并，时而分散，一会儿叮咚作响，一会儿又汩汩欢唱。远山有水，近水有石，我沿着绿色屏障一样的太行，骑着我的自行车，一直走过西坡村，走过白云寺，然后绕道薄壁，返回县城，这一路所看到的景色，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壮美的自然奇观。
我在路上，骑着我心爱的飞鹰。
还有另外的故事。第一次回家的时候，自行车没有加锁，我就想到新建商场买一把自行车锁。可是，将崭新的车子，支立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着实让我放心不下，我就随口喊住了一位过往的老人：大爷，您帮忙看一下车子行吗？我去买一把锁。大爷满口答应，等我买来车锁答谢大爷后，大爷却对我教育了一番：年轻人呀，你太轻率了，你的车子这么新，还没有车锁，更不认识我，你就那么放心？我要是给你骑跑了你该咋办呢？我一听就愣住了！是呀，我咋这么愚蠢呢？
从此便对陌生人多了几分戒心，但我又实在分不清陌生人之中的好人与坏人，所以有时却像更是一种困扰，让我无所适从。三十来年前，那位老大爷的谆谆教导，一直响彻在耳边的。
也做好事，尽管我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一个陌生人。
骑车带过一位陌生的大娘，她老家是黄水的，要到南面一位亲戚家去，很远的路，兜着一个包裹，独自步行在马路边，我就带着她，边说边聊，内心里是很幸福的感觉，既有被别人认可后信赖的滋味，也有帮忙后内心的踏实。
还跟人较劲，跟人赛车。崭新的车子一点声音也没有，有时，看到前面有人骑一辆破落车，就悄悄的追上去，然后猛然超出他，再回头露一个灿烂的微笑，被超的人，要也是一个年轻人，就会不服输，俩人就会较上劲，能一直比赛着走到县城里。
我疼爱这辆自行车，用塑料带缠起横梁和斜梁，还在后瓦的支架处，帮上几根鸡毛，弹掉镀锌轮子上灰尘。我把它装扮得非常的华美，伴随着我行走在每一条路上。
我走遍家乡，骑着我心爱的飞鹰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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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4-10-13 09:2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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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3 10: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