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凌
黄河,在中国北方流出一个大大的“几”字。包头,位于这个“几”字的顶端。
黄河包头段所处的纬度约为N40°28′,而黄河发源地的纬度约为N35°20′,黄河入海口的纬度约为N37°48′。这意味着包头的黄河每年封冻早、解冻迟,于是造就了壮观的流凌现象。
观赏流凌,或在初冬,或在早春。而此时,恰逢早春。
早春时节,位于较低纬度的上游的黄河宁夏段已是冰消河开,滔滔河水奔腾而下。这时,位于较高纬度的下游的黄河内蒙段却仍是寒意深深,冰锁河面。上游的河水猛烈冲击下游的河冰,巨大的轰鸣声中,撕裂冰面,挟裹而下。一路奔流,浮冰越积越多,越积越厚,终于在河面形成一道高高的冰坝。于是,受阻的河水冲刷河堤,漫过河岸,如洪水般泛滥。
这就是凌汛。
由于黄河凌汛来势凶猛,凌峰流量沿途增大,水位急剧雍高,天寒地冻,防守困难,容易决口成灾。在历史上,凌汛决口曾被认为是人力不可抗拒的,故有“凌汛决口,河官无罪”,“伏汛好抢,凌汛难防”之说。
很惭愧,年少的时候,虽然常去观看流凌,却无多少心得。直至读高中时,学到一篇课文《明湖居听书》,对作者刘鹗叙景状物的笔法由衷佩服,于是找来《老残游记》拜读,竟喜欢上第十二回的《黄河上打冰》:
“步到河堤上看,见那黄河从西南上下来,到此却正是个湾子,过此便向正东去了。河面不甚宽,两岸相距不到二里。若以此刻河水而论,也不过百把丈宽的光景,只是面前的冰插得重重叠叠的,高出水面有七八寸厚。再望上游走了一二百步,只见那上流的冰,还一块一块的漫漫价来,到此地,被前头的拦住,走不动就站住了。那后来的冰赶上他,只挤得‘嗤嗤’价响。后冰被这溜水逼的紧了,就窜到前冰上头去;前冰被压,就渐渐低下去了。看那河身不过百十丈宽,当中大溜约莫不过二三十丈,两边俱是平水。这平水之上早已有冰结满,冰面却是平的,被吹来的尘土盖住,却像沙滩一般。中间的一道大溜,却仍然奔腾澎湃,有声有势,将那走不过去的冰挤的两边乱窜。那两边平水上的冰,被当中乱冰挤破了,往岸上跑,那冰能挤到岸上有五六尺远。许多碎冰被挤的站起来,像个小插屏似的。”
包头流凌是很有名的,此段黄河水流平缓,而且湾多、桥多,极易形成冰坝。这让防汛指挥部很是头痛,却也造就了难得的景观。
今年早春,天气冷暖异常,黄河流凌在巴盟五原附近停滞近一个星期。由于五原所处的纬度比包头还要略高一些,如果流凌在那里停滞较长时间,开始下行时,包头的冰面已消融得差不多了,往年壮观的“武开河”也就变成了平缓的“文开河”。这在相当程度上减缓了包头的防凌压力,却也使得流凌场面逊色不少。
一直计划观赏今年的流凌,并把地点选择在了黄河牛场西南方向的包西铁路大桥附近。这里是2007年包头防凌重点地段,形成冰坝的可能性很大,必要时还会动用轰炸机和迫击炮等炸坝开河。前段时间,空军还进行过一次演练。不过,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那壮观的涌坝、炸坝景象,怕是不会出现了。
由于流凌受气候、流速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要想准确推测它抵达的日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在“文开河”的情形下,流凌过境时间最多不过半天而已,观赏时机稍纵即逝。“逝者如斯夫”,真正的黄河流凌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是一次幸运之旅,当我抵达黄河岸边时,流凌恰好涌来。
越过堤岸,沿着一片泥泞的沙洲,向河道深处探去,我是如此得贴近流凌。
天地间静极了。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尘事的烦扰,心思仿佛让自然清滤一空。恍惚间,只感觉到水鸟欢快的鸣叫,一缕微风拂过苇梢。
天地间闹极了。出奇的宁静后,天籁之声鼓入耳膜。先是脚下,几块碎冰相碰,清脆的声音,犹如摇曳的玻璃风铃。再是近处,一面大冰瞬间分解,发出一连串撕锦裂帛般的声响。然后是较远处,水流缓急难定,时而像秋风掠过树林,哗哗有声,时而像沸水猛烈翻腾,汩汩作响。还有更远处,两块巨冰相擦而过,唰唰剧响不息,让人动容。
忽然,一方足有半个篮球场大的冰块,顺流疾驰,与沙洲之畔层层叠叠的浮冰相撞,伴着轰然巨响,裂为两半。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冰凌被挤上沙洲,竟是晶莹剔透般可爱,哪里像由浑黄的河水脱化而来?
我呆呆地伫立洲头,凝视着、倾听着、感受着……
天气并不晴朗,太阳在云层中穿梭,忽明忽暗。不经意间,一束阳光直射下来,暖暖照在我的背上。抬头望天,竟是少有的湛蓝,白云边几只水鸟振翅高翔。
那一刻,愉悦的心情如止水一般从容……
本来打算再多待些时间,拍摄几幅夕阳下黄河流凌的美景,却耐不住当地朋友频频来电话催我前去小聚。人在旅途,友情与烈酒,总是最温暖的。
转过身后,哗哗的流凌带着几分洒脱,向东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