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来到一片石板上,路在这里,消失了。石板上青苔斑斑,侧面有一处看起来像是路,但又被树枝纵横交错的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猩猩变魔术一般的从背包中取出一把开山刀,带了两个人到前面开路,看样子,这附近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人走过了,植物已经把曾经踩出来的痕迹重新回归了自然。
“文峰,这是哪啊?怎么都没有路了?” 我看着猩猩举着砍刀左右开弓,砍得树枝七零八落,好容易开了一个将能通过一人的距离的、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心里有点打鼓。
文峰一边紧着背包带子一边说:“这地方是陈家岭,前面咱们要上到五里坡。放心吧,有猩猩在呢。而且这都是当年革命根据地的地盘,现在这边去库尾玩的多,这边往北的方向,可能有年头没人走过了。”
原来,这一带由于地处深山,在抗日战争时期是革命根据地。1940年,平北军分区司令部由滦平转移到五里坡附近。这是一条当年八路军走的路,由于红军司令部驻扎其中,山里道路很多,防守攻势也不少。在这片大山里,平北根据地发出了多少抗日救国的指令,多少位将领在此领命,多少位战士从这里开始,奔向抗日的战场。子弹,硝烟,战场,厮杀,那个时空早已远离我们,相隔几十年,这些场景和留下的痕迹早已跟随时间消失殆尽,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有春天刚刚萌芽的,正要到来的生机勃勃的丛林。
据说,这个地区曾经有六七个村子,解放后,政府拨出大量资金、物资支援老区,修建了简易公路,架设了电线。再后来,说是为了封山育林,政府将这里的村民全部迁出,可是也有人说,实际上赶走这里100多户村民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筹备开发玉渡山风景区。
手台中传来猩猩的声音,告诉我们前方开路差不多了,全队继续出发。于是,我们一个个猫着腰,护着脸,开始在刚刚开出路的树林子里面艰难前进。还好一路可以清晰的看见砍断的树枝,和猩猩留下的红布条痕迹,否则,在这片密林之中,既难以前进,又难辨认方向,当年司令部设置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敌人还真是很难发现。
走了不一会,我们便追上了已经气喘如牛的猩猩,虽然他带着手套,但撸着袖子胳膊露在外面没什么保护,被树枝刮花了好几道。猴子跟着猩猩也一直在开路,他一扭脸,刚准备冲我们嘿嘿一笑,大家却全都齐刷刷的噗嗤一声先笑开了。猴子身上捂得严严实实脸上却挂了彩,左三道右两道,活像个大花猫。
又走走停停五分钟,便钻出了这片密林,眼前是一个几乎是90度的断崖,大家连推带拉手脚并用的一个个爬了上去,终于来到了山梁上。山梁上虽然没有了密林,但路也不好走,半人高的树丛依然不容易通过,让我们每个人都挂了点小彩。不过脚下的路渐渐清晰起来,证明这个地区是近段时间有人走过的。终于,路变得有一米宽,前进的速度也提了上来。
“看!那是什么?”突然前面有人喊道。
大家抻着脖子往前看过去,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块小广场,广场中央高耸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赫然刻着的几个大字落满了灰尘:“平北抗日战争纪念碑”。这是一座有十几米高的石碑,这里没有天安门前面广场靓丽的鲜花,没有毛主席纪念堂外成群结队瞻仰的人群,饱经风吹日晒的石碑花岗岩表面不少地方已经脱落,变得参差不齐。在群山之中,陈旧的纪念碑如此冷清孤独。
底下还有一个苍劲有力的签名:聂荣臻!
仰望着这些碑上已经略有残缺的的步枪刺刀,所有人都沉默了。
和平年代,人们越来越麻木,大概在他们的人生里,也许只有三里屯的灯红酒绿与肉欲,而跑车、炫富、把妹是他们每天的功课。有多少人还记着当年平北军民以热血和刺刀铸成的铜墙铁壁,有多少人还记着当年抗日军民同敌人血战到底,有多少人又记得我们中国的十大元帅……而我们站在这孤零零的石碑面前,直视着断尖的刺刀,那段已经被尘封的历史此时似乎深深的插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心如刀绞。
我走上前去,将石碑底座上的枯叶轻轻拂去了,随后,其他人也一起加入进来,一同把枯枝烂叶清理干净。没有鲜花,只有我们心底对长眠地下的抗日烈士和那些已经逝去的老将军、前辈们深深的敬意……
“我们走吧。”猩猩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
山风呜咽……接下来的一路,大家都默不作声,低头认认真真的走路。
走了半个多小时,脚下的路又重新变成了有些难以辨认的只有半米不到的山路,两侧的山石和之前有些许不同,映着阳光,闪闪发光,四下散落在树丛的石块上能看到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文峰看了一眼高度,海拔大约是1200米,然后四下张望了一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递给我。我接过来,发现石头上面,不,是整个石块都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结晶体,在阳光下,煞是好看。再往前走,这种亮晶晶的石块越来越多,队伍中所有人都对周围好奇起来。这时猩猩示意让大家停下休息一会,正好仔仔细细的欣赏一下这些神奇的山石。
文峰又拿起一块长着一簇白色晶体的石块,抹了抹上面的灰土,说:“看,这里的山,都是石英砂岩。”几百万年前,这里一定发生过翻天动地的变化,地面沉到地底,地底的岩浆喷出,周而反复,高温使原来石块中的晶体析出重组,变大,最后经过漫长的变迁,再次破土而出重见光明。
见到五光十色的石英岩,刚刚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正在大家乐此不疲的低头找漂亮的石英石时,我的余光扫到个人影,“这里怎么会有人?!”我心里一惊,赶紧拽了拽文峰,指给他看。我们一同向前瞧去,在我们左前方不远,似乎坐着一个人正直勾勾望着我们的方向。人影正襟危坐,靠在一个树墩上,浑身穿着雪白的白袍,好像在审视着他的石英宝藏和正在“偷取”宝藏的我们。
这时候,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大家对这个十几米开外突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人”都很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喂!老兄!”猩猩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你是五里坡的村民不?离五里坡还多远啊?” 白袍人没有吭声,仍旧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越是未知,越是不动,越是恐惧。 “唉呀妈呀,”猴子撇着嘴,在一边低声叨咕着,“这人……该不会坐在那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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