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拜
每逢每月的第一个周日--“博物馆日”。都是我们家的“大日子”。因为这一天是法国的所有国立博物馆对外免费开放的日子。回到巴黎的第一个博物馆日,我和老公不约而同地选择去“朝拜”卢浮宫。十年倏忽间就过去了,十年前,我们新婚,老公作为外交官的第一个常驻地幸运的恰恰在巴黎,而我便能践十四岁时的梦想--生活在巴黎。十年后,努力工作的老公得到的回报是再驻巴黎,而我也再次实现了我当年与巴黎的约定--一定要再见。只是,这一次,我们的身后,多了一个小宝宝:两岁的天贶。天贶是我们的福星,在残疾人和孩子的父母畅行无阻的法国,我们不用去排那蔚为壮观的人龙,长驱直入卢浮宫了。
可惜,那天的卢浮宫人流太盛,让习惯了安静的Bonbon无所适从,一直吵着要回家。好在有三姨和爸爸在,我可以不用太操心他而让自己的眼睛可以对十年前让我“晕浪”的老朋友们打打招呼。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如发热般的状态,这一次,不会象第一次入宝山那般激动却也一样心潮澎湃。更象是重逢久违的情人(哈哈,老公看到了要拷问我了)。
路线不由自主地还是循着“镇馆三宝”的参观路线,可是象习惯了耀眼的灯光,眼睛已经不会被这三件异宝眩到盲,而是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熟悉的、大师的作品了。探看一番达芬奇《岩间圣母》的玄机;在《荷拉斯之盟》下分析一下人物关系;感叹一阵安格尔的典雅的女人们;再在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旁倾听一会儿奴隶们的呼吸。难免,又是一次浮光掠影的拜访;难免,在儿子吵闹着要走的时候依依难离。当然知道,卢浮宫不会走开,它仍然在那里等着我去一次次地朝拜。但是,就是不愿意走出这世间对我来说最圣洁、最会聚智慧和灵感的圣殿。
老公看我陶醉而魂魄不在的样子忍不住跟我开起玩笑。这下给了我“发威”的机会。我当下决定让他带着儿子和三姨先走,我一定自己留下了再好好和自己的心灵约会。就好像,在我平凡、慵懒的外表掩盖下,内心住着一个敏感,狂热的精灵:她热爱艺术、神经质又自我。她固执地要抛却作母亲的职责,作妻子的温顺,要义无反顾地在艺术的圣殿里俯身膜拜,长跪不起。
我顺从了这个长期被压抑的精灵,让她导引我向殿堂的更深、更远处行去。
果然,她认得每一个角落,带我走到阿芙罗狄忒脚下,让我仰视这爱与美的女神;又把恍惚的我推到斯芬克斯面前,来接受她的拷问;一下,我又醒觉在MICHELIU馆的雕塑群中,在凯撒、莫里哀和罗马诸神的座前静默。
“她”又引我来到临时展馆,这里展出的是来自埃及的展品。看着“熟悉的”象形文字,圣甲虫和秃鹰图腾,我的心里竟五味杂陈。人说,相信前世是欺骗别人;相信来生是欺骗自己。我不确定,我的这种恍如重见的感觉是纯物理学的还是纯精神病学的。我的的确确,有几乎泪下的感动!
可惜,作了母亲的人是没权利长时间地独自享受艺术的醇酒的。被拉回现实是因为突然间想到,让艺术shock得七荤八素的老公、三姨和我在两个多小时里都忘了给孩子喝水!我气急败坏地冲向出口,当灿烂的阳光从玻璃金字塔上方照在我脸上时,我仿佛才还了魂,脚步也恢复了一个手忙脚乱的母亲的应有的节奏,继续披头散发地作我的孩子妈妈去了。 |